張璐詩

置身蘭開夏郡,隨處是綠油油的牧場。
英格蘭歷史上曾有著名的“玫瑰戰爭”,這場30年內戰就在蘭開夏郡與約克郡之間展開。17世紀時,一位名叫羅伯特·塔特漢姆的鐵匠在蘭開夏與北約克邊界建了一座房子“Hipping Hall”,舉家安居下來。這幢房子在科克比小鎮東南面的考文橋村古馬道旁。選在這里安家,鐵匠塔特漢姆能用上自己的手藝,為過路的人修理馬車、釘馬掌等。生意好得很,他不久就把附近的地也都買了下來。房子里面最漂亮惹眼的是一座房梁呈曲木結構的大廳,這是中世紀晚期英國北方一種典型建筑。
今日置身其中,當年的房梁與大壁爐原封未動。從窗口望出去,能見到一扇哥特式尖拱門和一座矮小的平房。一問之下才知道,這是莊園最古老的建筑,13世紀時就用做洗衣房。小屋旁有一道小河,腦海里立刻就出現影視作品里中世紀歐洲農婦在河邊洗滌的場景。當年的洗衣房如今堆滿了木柴,供大廳壁爐生火時用。房子外面不遠就是一片草坡,一群羊在大樹下閑散地游蕩。
塔特漢姆是從叫威廉·吉布森的原房主手里買下這塊地的。在他之前留下來的資料很少,我們只知道15世紀時已有人住在這里,也就是“玫瑰戰爭”時代。在干戈時代身處邊界,也不知道房主是為“白玫瑰”(約克家族的象征)還是為“紅玫瑰”(蘭開斯特家族的標志)效勞,此中或許有的傳奇故事足夠撩動想象。
塔特漢姆一家從1668年開始在此安家,住了快有10年時,羅伯特與妻子安妮在房子的背面加上了日晷,這個古老的計時裝置今日仍完好如初。Hipping Hall在塔特漢姆家傳了五代后斷了子嗣。1868年,房子被出售。
2005年時,一位名叫安德魯·懷爾特史密斯的藥劑師買下了這幢樓,依然沿用房子原來的名字,但在保持建筑特色的前提下內外都做了翻新。五百年前的古馬道早被車道代替,但房子仍然穩坐在蘭開夏郡與北約克郡最高的格拉格列夫山腳下,蘭開夏郡的月牙河就在附近汩汩流淌。
昔日漂亮的大廳,今日成了一家餐館,但依然保留著中世紀晚期的曲木結構。主廚奧里·馬丁還不到30歲,已在這里工作了五年。他設計的菜單里有一道菜名赫然標著“蘭開斯特的玫瑰”。一問之下,小伙子果然是蘭開夏郡長大的。不知道他設計這一道菜是當真帶了點地域自豪感,還是不過開了一個輕松的玩笑。“紅玫瑰”裝在精致的小碗里端上來,紅彤彤的花朵由甜菜根做成,嘗一下,味道酸甜可口。
藏在路旁小林子里的這幢老房子有點像是蘭開夏郡在英格蘭地位的一個縮影。說這個郡是“養在深閨人未識”毫不過分:世界各地的游客到英國旅行,去過倫敦后北上,大都越過蘭開夏郡,直奔英格蘭湖區或是蘇格蘭愛丁堡去。
但幾次在蘭開夏郡鄉間驅車,從里布爾河谷取道森林,穿越不列顛群島最中心處的敦索橋,抵達滿城喬治亞時期建筑的蘭開斯特市,一路上,這片向來為倫敦人所不屑的“北方”大地上,不斷冒出俏麗的小鎮,令人驚喜。這其中最有蘭開夏郡特色的景觀,當然還是漫山遍野層層疊疊的牧場。

藏身古道旁的中世紀鄉村小屋。

建于“玫瑰戰爭”時期的房子,古井、日晷、銘文都保存完好。

老宅旁新蓋了樓,風格仍保持統一。

當年的大廳改建成了餐館,中世紀房梁與大壁爐原封未動,進門即穿越時光。
里布爾河谷的一位名廚奈吉爾告訴我,這一帶沿海,溫和的海風形成微氣候,土壤基本上是肥沃的黑土。蘋果從春季到秋季都在瘋長。在蘭開夏郡的赫斯凱夫河岸,西紅柿、菜花和各種根莖蔬菜長得特別好。有一種小型的單頭菜花,全英國只有這兒能種。至于肉類,不少畜牧場都在蘭開夏郡和約克郡交界處。奈吉爾說起這些畜牧場養殖的珍稀品種“格洛斯特斑點豬”“格羅威牛”等,如數家珍。
無論走到哪里,視野內幾乎隨處都是羊群。不出所料,蘭開夏郡的羊肉是最豐富的。每年四五月開始有新羊,到了夏季,鹽沼羊肉與蘭開夏山上專產的Lonk羊羔(這個名字的淵源來自“蘭開夏”舊名“Lonka-shire”)就多了起來。我想起在倫敦與多位餐館廚師閑聊時,他們都不約而同提起肉類供應來自蘭開夏郡。
每年秋季尾聲,便是各種莓果大豐收。“蘭開夏郡產的維多利亞梅子,跟世界上最好的梅子相比也不遜色。”奈吉爾很自豪。本地食材質量如此高,蘭開夏郡的餐飲成為英格蘭的一處“隱藏的珍寶”。雖說是本地人的說法,我卻也在心里頻頻點頭。
來蘭開夏郡幾天,無數人開口就推薦的傳統菜式“蘭開夏好燉”,這天終于在一個酒館里品嘗到了。上菜時是一個小砂鍋,揭開看,表面一層馬鈴薯之下,是香噴噴的胡蘿卜燉羊肉,一旁配有消膩小菜——紅菜頭和用醋腌制過的洋蔥。熱乎乎入口,香透肺腑,一時恍惚:做法與口感都與我所熟悉的“砂鍋羊肉煲”太像了。
這下子我就明白了“蘭開夏好燉”為何會成為經典菜。或許世界上所有感人的菜式都像祖母做的家常菜那樣,不僅瞬間暖人脾胃,還能使人心頭一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