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問道 筆墨懷城
——關于宋玉明都市題材的水墨作品

回望20世紀中國繪畫史，在國畫領域，藝術家們繼承傳統、勇于創新，融匯中西，在當代水墨創作中進行了很多有益的探索。我們既看到了畫家們在傳統文人畫方面的繼承與創新，也看到了很多畫家融合中西畫法，在題材和技法上的拓展和實踐。新時期很多畫家，開始重新審視寫生的意義，“外師造化，中得心源”，不僅描繪山川巨變和都市生活，還走出國門將視角擴展到更為廣闊的空間，都市水墨、域外寫生成了很多畫家實踐的方向。這些作品由于題材和技法的雙重突破，對中國山水畫的發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宋玉明的城市山水畫實踐始于20世紀90年代。1992年，深圳畫院開展了“深圳畫家畫深圳”的創作活動，呼吁深圳的本土畫家以發展中的深圳為創作主題，通過題材的創新，拓展水墨這一傳統藝術語言的當代轉換。當時，很多具有良好傳統功力的本土畫家，雖然已經在山水、花鳥和人物畫方面取得了一定的創作成果并形成了個人的面貌，但是在深圳城市精神的感召下，跨界創新，觀照都市，創作了大量表現了深圳城市建設以及深圳都市生活的繪畫作品。這些作品曾刊登在《人民日報》上，當時受到了廣泛的關注。比如當時中國著名科學家錢學森先生看到這批作品后就給時任《美術》雜志主編王仲先生寫了一封信，信中他指出：這種圖畫在中國從前的”金碧山水”已見端倪，我們現在更應注入社會主義中國的時代精神，開創一種新風格為“城市山水”。由此，這一題材的作品在當代水墨創作中開始擁有大量的實踐者，宋玉明就是其中之一。

從專題展到研討會，應該說“城市山水畫”的課題是和藝術家的實踐同時展開的。很多畫家雖然沒有嘗試過用水墨表現現代城市，但他們在新的時代精神中“放下”了既有的成果，并努力地探索這一新題材，創作出了一批具有時代意義的水墨作品?；仡櫵斡衩髟谶@方面的探索，我們大致可以將他的實踐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為融合期。這一階段藝術家主要將都市景觀與傳統山水畫融合在一起，我們看到這一階段的作品，他常常將深圳90年代標志性的建筑掩映在山水之中，如《小梅沙假日》《銀湖》《深圳大亞灣畔》等作品；第二階段為突破期。在這一階段，畫家超越了20世紀70年代以來中國畫壇流行的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畫風，在作品中不再表現山水畫固有的元素，而是結合自身的生活體驗，捕捉了都市生活的瞬間，用水墨語言非常藝術化地表現了都市景觀自身，讓人耳目一新，如《雨中深南大道》等作品。正如畫家自己所說從1997年開始，他在表現手法上也開始了新的嘗試。不僅僅用寫實的手法來描繪城市的風貌，同時也穿插“虛”的表達手法，用“點墨”和“潑墨”等手法讓城市建筑若隱若現，也給人以想象的空間；第三階段為成熟期。2001年宋玉明應突尼斯共和國文化部邀請，被中國文化部委派赴突尼斯進行文化考察，并舉辦了“宋玉明中國畫展”。那次出訪，使得他的“城市山水畫”探索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21世紀以來，無論是在技法上還是在用色上，他都形成了自己相對統一的面貌，題材從深港澳的城市景觀拓展到了異域風情的描繪。在這些作品中，畫家開始使用多種技法表現不同的對象，水墨語言非常豐富，產生了一系列經典的水墨作品，富有鮮明的時代氣息。

畫家與城市的共生關系使得宋玉明深圳題材的作品充滿了情感，這些作品不是對都市景觀簡單的摹寫和再現，而是一位早年來深的畫家對城市發展的見證和城市精神的藝術化表達。如深圳文錦渡，他先后畫過兩次，在為深圳經濟特區建立30周年而作的作品中，他在技法上運用了水彩畫、水粉畫的技法，并與傳統山水畫的筆墨相互融合，遠景中臨近口岸的香港群山，連綿起伏，近景中往返深港的運貨車，川流不息，動靜的結合讓畫面既有形式美感又具有生活氣息。值得一提的是，2020年是深圳經濟特區建立40周年，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宋玉明將時間跨度近30年所創作的13幅深圳題材的精品全部無償捐獻給深圳市政府收藏，可以說這些作品對深圳這座城市文化的建構具有深遠的意義。與此同時，2020年他還特意為深圳創作了巨幅作品《春到蓮花山》，這件作品高3.3米，長達6米，近景蓮花山上富有嶺南特色的各色植物郁郁蔥蔥，繁花似錦，遠方深圳灣畔，高樓林立，猶如山脈連綿起伏，“東風吹來滿眼春，萬紫千紅總是新”，畫家用畫筆展現了改革開放40年來深圳翻天覆地的變化。回顧他30年的都市題材的作品，從水色淋漓的《雨中深南大道》到墨色交融的《春天的故事》，從星光閃耀的《鵬城夜色》到鳥語花香的《春到蓮花山》，畫家一面見證和親歷深圳40多年的滄桑巨變，一面用畫筆記錄和描繪城市不斷更新的景觀，用飽含深情的筆墨展現新時代深圳的文化和精神。這些具有時代意義的作品，展現了當代畫家如何面對傳統，繼承傳統，突破傳統，藝無止境的追求，也飽含著他在生命體驗下的感悟和精神，滲透著藝術家思想與理念。

深圳地王 50cm×35cm 1996年 2020年捐贈深圳美術館

大亞灣核電站 44.5cm×52cm 1994年 2020年捐贈深圳美術館

寫生是創作收集素材的最好手段，也是尋覓創造新技法的最好方式。在進行深圳題材的都市水墨創作的同時，他還走出國門采風，創作了大量異域題材的作品。但需要說明的是，對于寫生，他側重的不是對景描摹，而是目識心記后對都市意象的視覺呈現。在旅行的路上，獨特的異域城市景觀激發了藝術家創作的欲望，他一面思索在保留水墨畫自身的材質特點的前提下如何運用中國的筆墨來表現國外的景色，一面融會貫通，兼收并蓄，法無定法，從選擇到接受，再從吸收到轉化，將多種技法有取舍地結合，創作出有別于古人的新的水墨圖像，給人以新的視覺感受。在創作理念上，他認為：當下藝術已經不只是對美的追求了，藝術也已經不僅僅是視覺享受了，它更多的是要進入人的內心，是與社會和心理緊密相連的。他認為，最重要的就是要在作品中“還原”該城市的本來面目。所以他用潑彩、潑墨的方式來減少傳統中國山水畫中“寫”的成分，用更加放松和自由的筆墨去表達現代城市更深層的意味。他希望觀者能夠透過作品表現出來的“浮華”去感受城市深層和本質的東西，而這才是他的作品想要表達的根本。

在具體的創作中，他延續了傳統山水的筆墨特點以及宋家山水的風格特色，將精細的刻畫和大氣水墨暈染結合得恰到好處，他既重視客觀事物的選擇和描寫，刪繁就簡地突出了不同文化之間的精神符號，也重視主觀思維對景物的認識和反映，強調作者的思想感情的作用。在不同文明的暢游之中，他將自己的內心感受反映在他的作品中。如在《首都印象》《凱魯萬市》《蘇市康塔維海濱》《藍白小鎮》等一系列描繪突尼斯的作品中，他沒有像一些畫家那樣對具有文化特征的地標進行建筑結構方面的精雕細刻，而是選取了幾種可以代表城市的顏色，通過拓印、水墨暈染等綜合技法對城市景觀進行了意象化的處理，用自己獨到的眼光表現了異域風情。再如《箱根》《富士山下》《大阪城》《北海道支笏湖》等一系列日本風光的作品中，畫家以水墨山水的形式，采用平遠的方式進行構圖，對近景的樹木進行精心描繪，突出大自然自身的形式美感，遠處則是以潑墨的形式來表現，從而襯托出重點描繪的景物以及遠景的建筑。通過對景物的細致觀察，他提煉出其中精華的部分，用攝影視角來把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感受用筆墨的方式反映出來，使得作品在不失筆墨韻味的同時，呈現出新的水墨圖像，頗具當代性。

現代城市是一種被發明的事物，在物理實體方面，城市是國家、政府、設計師以及歷史中普通民眾等多種因素共同推動的，而在精神方面是城市空間、城市生活方式和文化不斷塑造的。藝術一直為城市文化傳統的延續、城市文化的發展和城市文化精神的建構做出復雜而重要的貢獻。在城市化的進程中，藝術以及藝術史都是對城市化的思索的一種表現，它用藝術的形式推動城市化的發展。對于都市題材的水墨創作，回望當下的畫壇的創作現狀，可謂實踐者眾多，我們也看到了很多類似的表現，而宋玉明的一系列水墨創作，非常具有個人的特點。他從傳統筆墨和造型出發，提煉出了中國畫的藝術精神，用中國的筆墨來描繪都市風貌，書寫文化深厚又有很大差異的異國風情。這些作品，不僅拓寬了水墨畫的題材，創造了出新的水墨圖像，亦彰顯出東方筆墨特有的精巧與韻味，值得研究。

東部華僑城 50cm×38cm 2017年 2020年捐贈深圳美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