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莉(清華大學建筑學院城市規劃系教授):一個健全的社會治理體系,應該包括常態化社會治理和非常態社會應急治理兩大部分。其中,因細菌、病毒引發的各類瘟疫,是人類應對重大突發公共事件的典型應急治理案例。我們講的城市空間治理,是對空間資源和要素的使用、收益、分配的系統協調過程,它通過很多渠道影響公共健康。一方面,空間治理會影響自然環境,包括大氣、水和土壤環境品質,因而影響公共健康。比如有污染的工業會釋放有毒氣體、污染水源和土壤,因此必須遠離生活區。另一方面,居民個體的生活環境如開放空間、道路交通環境、街道環境、當地飲食環境等都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公共健康。
嚴格來說,我國城市當前更多的是“空間管理”而非“空間治理”。所謂社會治理就是根據經濟發展階段和社會發展特點,借助政府、社會、市場、民眾等多元力量,協同共治社會發展中遇到的矛盾和問題。但是,在當前我國城市空間管理的過程中,社會組織的力量相對薄弱,社區和公眾的參與有限,基本上依靠行政主導。如果行政管治層面出現問題,就會缺乏補救機制,造成嚴重后果。在這次疫情暴發的過程中,這些問題顯得非常突出。從城市規劃的角度出發,可以通過土地利用、公共設施和道路交通系統等環境要素的布局和優化,降低污染暴露程度,再從個體行為上引導居民進行體力活動,以及大眾對健康食物的選擇,從而來影響公共健康。日常生活中,對空間環境,尤其是公共空間的環境品質進行監控,對其健康影響進行評估,防患于未然,是事半功倍之策。而在傳染病發生后,依據城市規劃空間信息系統,科學劃分防疫片區,配合“分級診療”,保障后勤供應,都是十分有益的。未來我國一定要強化城市規劃與公共衛生的跨學科合作,發揮空間治理對公共健康的支持作用。提升社區在應對公共健康問題上的能力,主要還是及時控制傳染源、加強信息共事與風險溝通、改善環境衛生控制傳播媒介等。強化社區醫院的能力建設,包括硬件和軟件建設。由于長期以來對“分級診療”的忽視,我國社區醫院的技術水平和硬件設備與大醫院具有一定差距。對我國而言,歷經此次公共衛生事件后,未來需要花費大量的財力和人力來建設“分級診療”體系,提升社區醫院的醫療水平,迫在眉睫又任重道遠。
李鐵(中國城市和小城鎮改革發展中心首席經濟學家):長期以來,城市規劃專家一直反對城市“攤大餅”的發展模式,主張發展衛星城或者新城、新區組團式發展,并設計了一個個“美好的藍圖”。因此,我國的一些城市管理者在制定規劃和實施開發建設的過程中,也比較推崇衛星城和組團的模式,但在實踐過程中大多并不成功。按照城市發展的實際情況來看,城市沿著中心城區邊緣向外擴張,是絕大多數大城市發展的規律。從世界上幾乎所有超大城市的衛星圖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城市擴張的印記和路線圖。可以說,向外“攤”的發展模式是城市自然擴張的結果,而不是規劃師想象的模式。想象一個城市十分容易,拿一些理想的概念來強調城市的未來也很容易,但是建設和開發一個城市是要考慮經濟和社會承受能力的。例如涉及的拆遷問題、與土地私有者的談判、開發項目對社區的影響、政府財政能力和開發商財務能力等。因此在絕大部分市場經濟國家的城市建設中,理想色彩可以讓位于現實,讓位于開發商和政府必須要面對的經濟和社會問題,也就導致了城市的規模越大,城市的“餅”狀色彩越濃。特別要值得注意的是,遵循經濟規律的城市“攤大餅”,是要在充分重視基礎設施投入成本和服務業發展成本的前提下沿著城市邊緣向外擴張的“厚攤”,而不是在各種政績和視覺的主觀意志下形成的城市四面擴張的“薄攤”。
近些年,我國的一些城市四面開花的粗放型城市發展的“攤大餅”模式,是一種嚴重浪費資源的“薄攤”模式,這也是在城市發展和規劃中要吸取的嚴重教訓之一。
林振聰(新加坡國家發展部宜居城市中心專家):無論是打造花園城市還是公園城市都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一個長期的過程,需要全民參與,最終實現人與人之間、人與環境之間的和諧相處,以及城市與人的可持續發展。我認為成都具備成為公園城市的良好生態基礎與政策條件。公園城市具備更多公共空間功能,代表了城市發展更加高級的形態。公園城市的出發點應該是以人為本,公園城市理念是長期提煉出來的,所有開發理念和規劃理念都是以人的需求推動的。在以人為本、以人的需求為主導的城市化過程中,我們常常忽略了自然的“需求”,而大自然表達其訴求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們在進行城市規劃與資源開發的時候不能只看眼前,應該具備可持續發展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