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羅姆·摩罕·羅易的反薩蒂斗爭

李 香

(江蘇護理職業(yè)學院高等職業(yè)教育研究所， 江蘇淮安 223001)

薩蒂是婆羅門教及印度教所提倡的一種寡婦殉葬制度。寡婦被看作是宗教的祭祀品，信奉薩蒂制的人篤信寡婦是可以與在天堂的丈夫傳遞信息之人。寡婦登上葬禮的柴堆，把丈夫的頭放在自己的膝上，然后柴堆被點燃。通常，寡婦都是與丈夫用同一個柴堆的。如果有幾個寡婦，形式則有不同。一般來說，最受寵的那個會享此“殊榮”。如果丈夫是戰(zhàn)死于遠方的戰(zhàn)場，那么寡婦會用丈夫的方巾或鞋子作為丈夫身體的象征與她一同火化。活焚寡婦，愚昧、野蠻、極其殘忍，卻被宗教迷徒奉為“圣潔”的祭禮、“高尚的美德”。這一習俗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4世紀，起源于印度次大陸的戰(zhàn)爭貴族，公元10世紀逐漸普及，公元12世紀至公元18世紀傳播到其他地區(qū)，以印度教地區(qū)為主。到了近代，這種宗教狂熱更為扭曲，人們不僅強制寡婦“自愿”去死，而且把寡婦捆綁起來，投入她丈夫的火葬堆里。這嚴重損害了婦女的權益，阻礙了印度社會的進步。在民眾要求改革的呼聲中，一群有識之士汲取西方進步思想，批判本國封建陋習，其中以羅姆·摩罕·羅易(1772—1833)為代表。學術界研究羅易的文章眾多，但有關其反薩蒂的斗爭通常只是在社會改革方面簡單提及，印度通史等相關書籍里對羅易的反薩蒂斗爭也只有寥寥數(shù)語。20世紀六七十年代，隨著西方女權運動的興起，歷史學家們開始重視婦女史的研究，并且其勢方興未艾，成果頗豐。19世紀初印度的反薩蒂斗爭雖說是破除陋習、解放婦女運動的序曲，也未能在婦女史的研究中得到應有的重視。想從被時間淹沒的重重塵埃中恢復羅易反薩蒂斗爭的本來面目，絕非一篇文章就能辦到的，本文僅想在這方面做一些探索，以此拋磚引玉。

一、羅易反薩蒂斗爭的原因

薩蒂制是印度傳統(tǒng)社會中的痼疾，直到1829年才被政府頒布的法律明令禁止。這部法律的出臺是無數(shù)進步人士努力的結果，比如，在此前的十多年里羅易為反對薩蒂制做出了很大努力。那么作為婆羅門子弟的羅易為何對薩蒂制如此深惡痛絕？

1.對民間疾苦的了解與同情

羅易生于孟加拉一個顯赫的婆羅門家庭，由于其父在伊斯蘭統(tǒng)治者手下服務，羅易年幼時接受過伊斯蘭教育。他諳習波斯語、阿拉伯語，后又學習了梵文、英文，并掌握了拉丁語和希伯來語。通曉多種文字使他能夠接觸各種宗教經(jīng)典和外國哲學、文學名著，從而有著較為開闊的眼界，能夠用比較的方法來觀察、思考印度的社會和政治問題。16歲時一篇批評印度教的偶像崇拜的文章激怒了正統(tǒng)印度教徒，他因此被迫離開家庭，在北印度一些地區(qū)游歷。1805—1814年，回到孟加拉后，他在英國稅收部門服務，這段時間，他目睹了英國殖民統(tǒng)治機器對于印度人民的壓榨，使他對印度人民的苦難以及印度社會、宗教、政治體制的種種弊端有著越來越明確的認識。他欽慕英、法、美資產(chǎn)階級思想家的著作中闡述的民主、自由思想，深感印度政治生活中沒有民主、自由。在宗教、社會方面，他比對其他宗教，痛切地感到印度的一些舊習俗嚴重地阻礙了社會進步，于是立志要為印度民族復興效力。1814年辭去政府職務后，他遷至加爾各答居住。此后，便把主要精力放在為印度復興而開展的工作和社會活動上[1]72-75。

這段經(jīng)歷使他能夠近距離觀察印度社會，也使他有機會同各地的民間學者學習印度教的教義和哲學。民間的游歷和基層的工作能夠使貴族對人民的疾苦有更深刻的了解，往往對他們有著重大的啟發(fā)作用。如我國史上的宣帝中興，宣帝的抑制兼并、輕徭薄賦，整飭吏治等一系列政策，都與他少年時期的市井生活有著密切聯(lián)系。羅易早年的游歷生活以及后來的官場經(jīng)歷也使他初步產(chǎn)生了革除印度舊習俗的思想。

2.對西方自由、平等、博愛思想的接受

羅易發(fā)起社會改革倡議并踐行其主張在于其開闊的眼界和敏銳的思想，作為接受了新式教育的知識分子，他對西方文明顯示出很高的熱情和適應性。他生活在東印度公司在印度擴展商業(yè)帝國的時期，當時國際社會的兩場革命，尤其是法國革命的發(fā)生，帶來了自由、平等、友愛的思想[2]1-4。1804—1815年，羅易在東印度公司任職，在與英國人的長期交往中，他學會了英文，接觸到了西方的各種哲學學說和社會政治理論，如以科學為基礎的理性主義、宣傳自由、平等、博愛的人道主義、倡導民主和法制的政治學說、英國人提倡的世俗主義和英國思想家杰里米·邊沁所主張的功利主義等等。他對這些西方思想尤其是自由、平等、博愛思想的接受，為他后來的反薩蒂斗爭奠定了堅實的思想基礎。羅易對自由民主的追求和向往，也貫穿于他對國際形勢和其他國家政治生活的觀察與分析之中。他認為當今世界是一個整體，各國人民的命運息息相關，因此他們的斗爭必須相互呼應和支持。西班牙《1812年憲法》的頒布被認為是現(xiàn)代自由主義的誕生，對羅易思想的形成有著巨大影響。當1820年加的斯的公民再次起義來維護這部憲法時，羅易甚至在加爾各答舉行午宴慶祝。燒炭黨是19世紀后期活躍在意大利各國的秘密民族主義政黨，追求建立一個自由、統(tǒng)一的意大利。1821年，燒炭黨組織的那不勒斯革命運動遭到了奧地利人的殘酷鎮(zhèn)壓，羅易對此感到痛苦萬分。在一封信中，他表示極為沮喪，但堅信“自由的敵人和專制主義的朋友從來沒有也永遠不會有最后的成功”[1]XXIII。

以自由、平等、博愛的思想重新審視、反省印度社會的種種弊端，以羅易為代表的一部分知識分子產(chǎn)生出社會改革的愿望。反薩蒂制從本質(zhì)上說就是對婦女個人自由權利的維護，是西方自由思想與印度社會現(xiàn)實沖擊的產(chǎn)物。同其他所有進步運動的先驅(qū)一樣，羅易堅持個人自由的原則，他受西方自由主義文化的熏陶，在崇尚個人自由、尊重自己和他人的自由以及性別平等的同時，猛烈地抨擊保守專制的社會等級制度，發(fā)起社會改革運動。他發(fā)起的反對薩蒂制的運動，處處體現(xiàn)著個人自由的思想，對后來的婦女解放運動有著深遠的影響。

3.孟加拉地區(qū)存在嚴重的薩蒂問題

據(jù)官方記載，19世紀初的孟買和馬德拉斯，每年薩蒂的數(shù)量控制在50以下；1800—1812年間，普什瓦(Peshwa)治理下的浦那，平均每年的薩蒂數(shù)量為12人；坦焦爾的薩蒂人數(shù)最多，但1817年以前的18個月里只有24例；印度的首都地區(qū)每年僅發(fā)生3—4例。雖然這些數(shù)據(jù)統(tǒng)計并不夠完備[3]138，實際數(shù)量可能是上述數(shù)量2倍之多，但相關史書、英國傳教士的著作或是旅游者的記錄都表明，上述地區(qū)薩蒂案例在19世紀初相對少見了。

然而不同于上述地區(qū)，孟加拉管區(qū)的薩蒂卻很流行。1815年，孟加拉管區(qū)的英國政府開始系統(tǒng)地搜集薩蒂的數(shù)據(jù)，據(jù)官方的不完全統(tǒng)計：從1815到1818年的4年里，孟加拉的胡格里縣舉行薩蒂376起；從1815到1828年的14年里，在孟加拉的加爾各答、達卡、莫爾什達巴德、巴特納、貝拿勒斯、巴雷利這6個地區(qū)，共發(fā)生薩蒂8237起，其中在以印度教為正統(tǒng)教派的加爾各答，薩蒂人數(shù)5000余起，遠大于其他5個地區(qū)。孟加拉地區(qū)大部分寡婦來自婆羅門種姓，這是因為宗教禁令在恒河平原有很大影響，使得婆羅門種姓的寡婦成為薩蒂[3]139。

生于孟加拉婆羅門種姓家庭的羅易深諳薩蒂制的殘酷，他曾多次目睹寡婦淪為薩蒂的慘狀，其中對他刺激最大的是他哥哥去世后，其嫂在眾目睽睽之下于火葬柴堆上殉夫[4]75-77。他親眼看到嫂子在熊熊烈火中掙扎，欲逃出火堆，卻被宗教狂徒和祭司用竹杠壓住，這慘不忍睹的場景更加堅定了他反薩蒂的決心。

羅易成長的過程、豐富的閱歷、廣博的學識，都促進了他反薩蒂思想的形成，也是他今后以筆為戈堅實的學術基礎。

二、羅易反薩蒂斗爭的具體行動

由于上述多種原因，自1818年起的十余年里，羅易幾乎把全部精力貫注于反薩蒂的斗爭中，他與支持薩蒂制的保守分子展開了激烈的辯論，翻譯印度教經(jīng)典并組織多次社會活動反對薩蒂制，最終促使統(tǒng)治當局以法律形式廢除了薩蒂制。

印度的反薩蒂斗爭由來已久，在羅易之前，無數(shù)進步先輩為廢除薩蒂而努力。薩蒂制真正傳播開來是穆斯林入侵印度的時候，穆斯林的統(tǒng)治者曾對薩蒂制采取過相應的措施，第一個頒布法令禁止薩蒂的是阿克巴，1663年奧朗則布從克什米爾回來后也頒布過一項法令，他認為“在穆斯林統(tǒng)治下的所有領域，都不允許發(fā)生燒死婦女的事情”。16世紀以后的歐洲統(tǒng)治者們(葡萄牙、荷蘭、法國等)在印度的領土范圍內(nèi)也曾相繼制定過禁止薩蒂的法令，只有占據(jù)著特蘭奎巴和塞蘭坡小片領土的丹麥例外，直到19世紀才禁止薩蒂。可見，18世紀末以前統(tǒng)治者大都不認同這一習俗，并普遍禁止。早期的英國統(tǒng)治者也反對薩蒂制，但是當時對薩蒂制的禁止僅僅是政府官員的個人行為，背后缺乏東印度公司的支持，產(chǎn)生的影響微乎其微。第一個正式禁止薩蒂的英國法令是1798年推行的，但只適用于加爾各答，周邊其他地區(qū)的薩蒂制仍然流行。19世紀初，以威廉·凱里和威廉·威爾伯福斯為首的印度福音教教徒，發(fā)起了反對薩蒂的運動，對東印度公司禁止薩蒂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印度教改革者們也舉起前人的旗幟，力圖廢止薩蒂制。在長期反薩蒂的斗爭中，卓有成效者當屬羅姆·摩罕·羅易。羅易的反薩蒂斗爭之所以取得顯著成果，除了得益于先輩們?yōu)槠浯蛳碌幕A，還有賴于他本人行之有效的反薩蒂措施。

首先，出版小冊子、創(chuàng)建報刊、發(fā)表檄文，與薩蒂制的擁護者們展開激烈論戰(zhàn)。英國的公共行動主義和新聞業(yè)傳統(tǒng)給第一批行動主義者們提供了進行公共抗議和組織的新工具，尤其在英國執(zhí)掌權力時間最長的地區(qū)——孟加拉，接受了西方教育的精英男子們利用他們擁有的資源，為女性做了很大努力。1818年起，羅易出版了載有反薩蒂的言論的小冊子，分發(fā)至普通民眾手中。1821年，羅易用孟加拉語出版了印度第一份民族報紙——《明月報》，1822年，又用波斯文出版了《鏡報》。為了鋪平自己的改革之路，他積極鼓吹天賦人權輪，認為一個人不僅應有生存、活動和財產(chǎn)的權利，而且應有道義上的各種權利。他贊揚英國民族享有公民和政治自由的權利，主張印度民族也應享有這些權利。羅易特別強調(diào)印度公民應有言論和出版自由的權利[5]112-123。由于他的宣傳和努力，殖民當局在印度人獲得某種程度的言論和自由的權利方面做出了讓步。羅易在相對寬松的政治環(huán)境下，利用自己創(chuàng)辦的報紙宣傳改革主張，鼓吹自由、平等、博愛的人道主義思想，并傳播各種科學文化知識。他寫的《活焚寡婦的支持者與反對者的對話錄》一文，犀利駁斥薩蒂支持者的種種謬論，被視為當時向腐朽傳統(tǒng)勢力發(fā)起進攻的最著名的檄文。在文章中，羅易提到，印度教經(jīng)典《摩奴法典》指出，殉夫并非寡婦的唯一去向，同時印度教的另一部經(jīng)典《梨俱吠陀》當中對于殉葬的記載極為模棱兩可，其中甚至包含鼓勵寡婦再嫁的言辭。他敏銳地捕捉到了經(jīng)典里面人道主義的真諦，引經(jīng)據(jù)典，從根本上對薩蒂制進行了反駁。失去教義偽裝的薩蒂制擁護者們只能通過女子生性低劣等理由自我辯護，而這樣飽含成見的觀念在西方自由平等思想逐漸深入人心的大環(huán)境下顯然是站不住腳的。對于這些充滿性別歧視的言論，羅易毫不留情地進行了駁斥，并且提出了為被虐待或窮困潦倒的寡婦開辦庇護所和職業(yè)學校，讓她們接觸知識、文化和生活方面更為先進的設想。在與薩蒂制擁護者的辯論中，羅易的觀點更符合社會的發(fā)展需求，然而取締薩蒂制的過程卻是極其艱難的，社會改革的勝利既需要唇槍舌劍所贏得的輿論支持，也需要身體力行的實際行動。

其次，多次組織大規(guī)模反薩蒂的社會活動。1828年梵社成立以后，反薩蒂斗爭得到進一步推動。羅易同梵社成員一道，直接到火葬場去勸阻、制止寡婦自焚。然而由于薩蒂思想對人們毒害太深，他們的努力往往遭到失敗。她應與他同死，這等宗教般獻身于自己丈夫的女性觀念深深地植根于印度的大眾文化，包括女性在內(nèi)的許多人不愿意將之遺棄[6]151，她們拒絕勸導和挽救，甘當宗教迷信的犧牲品。印度社會對這種習俗的尊崇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大量寡婦自愿當祭品犧牲，如卡納塔克邦有記載稱，一位名叫迪卡貝(Dekabbe)的女子，不顧父母的勸說，毅然踏上丈夫的火葬柴堆；1792年，印多爾王妃奧哈爾亞白(Ahalyabai)的女兒莫卡塔白(Mukatabai)，她無視年邁母親的哭泣和痛心的乞求，自愿成為薩蒂；其他地方也有記載稱，有心甘情愿成為薩蒂的，有親手點燃火葬柴堆的，甚至發(fā)生過為情人殉葬的情況。這些聽起來不可思議，卻是嚴峻的事實。甘愿成為薩蒂的寡婦大體是以下三種原因：有的是為了追隨心愛的人，有的是為了宗教的虔誠，也有的是因為失去了丈夫便失去了生活的依靠。雖然薩蒂的墓碑散布在印度的各個地方，但是要真正統(tǒng)計起來卻很難。在薩蒂制流行的高峰期，可能1000個人里便有一個會成為薩蒂[3]136。這些都充分反映了舊勢力的頑固性和受害者的愚昧無知。薩蒂的自愿心理使羅易意識到思想的解放才是反薩蒂制的根本所在，于是他開始翻譯宗教經(jīng)典。

再次，翻譯宗教經(jīng)典。薩蒂制的擁護者們支持薩蒂的根本論據(jù)便是宗教經(jīng)典，他們說薩蒂由圣人制定，吠陀經(jīng)記載稱薩蒂是解脫的方式。但羅易研習了許多印度教經(jīng)典后發(fā)現(xiàn)薩蒂制并不符合經(jīng)典教義，只是陋習，究其本質(zhì)乃是男尊女卑、男主女從，夫死婦隨，忠貞不貳的封建禮教加上宗教邪說。以寡婦作為犧牲祭，“使慘殺在印度斯坦成了宗教儀式”[7]149。在羅易生活的那個時代，要讓普通大眾意識到把活人當祭品犧牲并非宗教經(jīng)典所提倡，唯一的方法便是讓人們讀到經(jīng)典、讀懂經(jīng)典。于是，羅易花了大量時間把一些印度教經(jīng)典從梵文翻譯成了孟加拉語和英語，并做了很多注解和評論。他認為古代的宗教經(jīng)典，尤其是奧義書中有許多精華，都被后人所歪曲和誤解，因此他竭盡所能進行翻譯工作，翻譯好的經(jīng)典便陸續(xù)發(fā)表出來。如1816年發(fā)表了《由誰奧義書》《伊莎奧義書》，1817年發(fā)表了《蛙式奧義書》和《伽陀奧義書》等，此舉大大推動了印度教經(jīng)典在民眾中普及。普通民眾通過讀懂經(jīng)典，自己判斷薩蒂是否合理，這已經(jīng)是印度社會的一大進步，但是英國統(tǒng)治下的印度逐漸走向法治社會，要有效禁止薩蒂必須有法律的支撐。

最后，向殖民政府請愿，促成法律頒布。自19世紀初以來，印度人一直履行著現(xiàn)代模式的民主行動主義，社會改革者自那時起就開始利用請愿書向英國征服者表達他們關注的問題。多少年來，印度婦女就在一種極受歧視的社會氛圍中生活著，默默忍受著各種痛苦、不幸與折磨。為了改善婦女尤其是寡婦群體的社會地位，羅易聯(lián)合眾多志同道合的有識之士向印度當局請愿，他說：“請愿者們都是有知識的頭腦清醒的人，他們是這種權威的目擊者，繼承人們引誘寡婦們登上丈夫火葬的柴堆自焚，說是為了他們死去的丈夫的利益，如果有的寡婦害怕想逃離，會被迫綁上柴堆，已經(jīng)逃走的會被親人抓回燒死。所有這些例子，不論是印度教經(jīng)典，還是民族的共識，都應該認為這是屬于謀殺。”一開始他們的請愿并未受到重視，盡管羅易的申訴嚴正有力，但殖民政府怕觸及宗教利益引起的社會動蕩會危及殖民統(tǒng)治秩序，于是以宗教自由為借口，主張保持中立，不予干涉。于是他想方設法與殖民當局的政界、軍界上層人物磋商，如總督、法官、治安官、英國政黨成員等等，同時也爭取到英國自由派人士的支持，加上征集了幾百人在禁止薩蒂的請愿書上簽名，這樣才迫使總督本廷克于1829年宣布薩蒂非法。第17號法令規(guī)定：凡慫恿寡婦殉夫者，直接使用暴力或其他強制手段逼寡婦殉夫者，均犯有殺人罪，當依法判處死刑。冥頑不靈的守舊分子并沒有就此作罷，1830年兩千名正統(tǒng)印度教徒上書英國樞密院，要求否定本廷克的決定。羅易趕到了英國，做出了反訴，禁止薩蒂的法令最終得到了批準，至此羅易的反薩蒂斗爭取得了階段性勝利。

三、羅易反薩蒂斗爭的影響

羅易在印度史上是個開風氣的人物，被后人尊稱為“近代印度之父”。早年民間的經(jīng)歷使他認識到了印度社會的種種弊端，他立志破除陳規(guī)陋習，為民族復興而努力；西方平等、自由、友愛的進步思想傳入印度，羅易深受啟發(fā)，他舉起西方自由主義的旗幟，倡導女性自由，要求廢除殘酷的薩蒂制；羅易時期的孟加拉地區(qū)薩蒂問題最為嚴重，生于孟加拉婆羅門家庭的他，親眼看到自己的嫂子作為薩蒂犧牲，這成為他反薩蒂的直接原因。羅易反薩蒂斗爭的道路是艱難的，但是成果顯著，意義重大。

殖民政府可以頒布反薩蒂的法律，歸功于印度改革者們堅持不懈的斗爭，其中包括羅易。沒有這些改革者們的努力，便沒有這項法令的出臺。雖然殖民政府必須面對擁護薩蒂的保守分子們的反對和質(zhì)疑，但是法律的制定站在道德與公正的角度之上，政府很快克服了這些困難，薩蒂制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印度獨立后再一次頒布法律禁止殉葬，但在落后的農(nóng)村地區(qū)，尤其是北方邦，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依舊不時被媒體披露，印度婦女解放問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雖然薩蒂習俗雖未因羅易的斗爭而徹底廢除，但也沒有更大的反復，這是社會改革的最大成果，是人道主義對封建蒙昧主義的一次偉大勝利。

羅易社會改革最直接的受益者便是印度的婦女，尤其是婦女中的寡婦群體。絕大部分國家的傳統(tǒng)社會，婦女都是社會最低下的群體之一。即便是最講人權的西方社會，很多國家的婦女獲得選舉權也不過只有短短幾十年。古代印度婦女的社會地位問題于19世紀初開始為學術界所關注，印度學者和英國學者分別站在不同的立場對這一問題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研究。英國的傳教士、統(tǒng)治者和學者們就婦女社會地位問題對印度社會進行了深刻的批判，而印度的歷史學家們則力證印度婦女曾擁有崇高地位，只是在某一段時期以后逐漸降低，有觀點認為印度婦女地位的降低與種姓制度的加強息息相關[8]186。忽略不同的政治立場，可以肯定的是，當時的社會精英階層都認為婦女的社會地位高低是社會進步與否的重要標志。印度的婦女避免了被迫成為薩蒂的暴行，生命安全得到了基本保障，在羅易等人呼吁婦女擁有財產(chǎn)繼承權的斗爭中，她們也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財產(chǎn)權。從這個層面來看，羅易的反薩蒂斗爭推動了社會的進步。他是印度婦女解放的先鋒，是印度女性自由意識的啟蒙者，把婦女從自私的僧侶手中和傳統(tǒng)的桎梏當中解放出來，這對后來的女權運動有著深遠的影響。

在反薩蒂斗爭的過程中，羅易以筆墨為武器，出版小冊子、創(chuàng)建報刊、發(fā)表檄文同頑固派展開了一場大論戰(zhàn)，用西方平等、自由、博愛的思想武裝印度人民的頭腦，如此振奮了民族精神，促進了民族覺醒；他挖掘傳統(tǒng)教義的精髓，翻譯了大量宗教經(jīng)典并普及大眾，避免了教義為一部分人扭曲利用，大多數(shù)人能夠讀到、讀懂經(jīng)典，人們便自覺抵制薩蒂制這類愚昧的社會陋習，這些都有利于印度社會的長治久安；他身體力行，多次組織大規(guī)模反薩蒂的行動，想方設法使得殖民政府宣布薩蒂非法，印度社會在社會改革的先聲中掀起了宗教改革之風，印度教體制能夠適應新時代下印度社會的發(fā)展要求，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印度教為基督教所代替的宗教危機。羅易一系列的改革主張和實踐活動，閃耀著理性主義的光輝，充滿了人道主義精神，他力圖建立一個公平公正的印度社會，這些對后來的政治家和思想家們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著名印度詩人泰戈爾在紀念羅易逝世100周年講話中指出：“在印度衰敗的夜色中，羅易像一顆明亮的星，以其明察秋毫的眼力和大無畏的英雄主義膽識，出現(xiàn)在印度歷史的夜空。”[2]1841972年5月22日，印度政府在加爾各答建立了羅姆·摩罕·羅易圖書館基金會，簡稱RRRLF，作為慶祝他200周年誕辰活動的一部分[9]4。羅易點亮了年輕印度的前行之路，后人對他的追悼正是因為他一生堅定地反對宗教蒙昧主義與封建專制主義、為印度的復興和民族的覺醒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