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前期（1644—1760）東北地區流人研究

摘要：東北流人對清代東北的開發發揮了重要作用。由于政治或軍事的原因，或因戰爭掠奪、起義失敗、觸犯法律，一批批流人們被遣戍到東北邊疆，雖是有罪之人，但他們對東北地域社會的經濟、思想文化、鞏固邊防、滿漢民族融合等方面都功不可沒。清代的東北流人在全部東北流人史和整個中國流人史上的地位不容小覷。他們開發、保衛邊疆地區，在逆境中所做的功績、貢獻都是值得后世學習和研究的。

關鍵詞：清代;東北地區;流人

中圖分類號：K249???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0）24-0145-03

一、清代大批流人流放東北原因

流刑開始于秦漢時期，隋唐時期確立為五刑之一，一直延續到清朝結束。流刑即流放，分為3種等級：2000里、2500里、3000里，除了流刑外，另有笞、杖、徙、死四種正刑，輔助正刑的閏刑，與流人相關的是遷徙、充軍與發遣，其中發遣最重，充軍次之，流再次之，遷徙最輕[1]。清前期東北作為“龍興之地”，大批反抗其統治或者觸犯法律的人被輸送到東北，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政治原因

1644年8月，順治帝自盛京遷都燕京，據朝鮮官員所見清統治者“率其家屬搬移者相續，而并與鳳凰城胡人而遷入……帝王在前，諸王、八高山及其家屬輜重繼之，彌滿道路，兩宮之行最在于后”[2]3735。這次遷都大概延續到1645年，遷徙者不僅清朝統治者及其八旗官兵與家屬，還強令廣大的奴仆和百姓移居到北京。“沈陽農民皆令移居北京，自關門至廣寧十余日程，男女扶攜，車轂相擊”[2]3736。再加上清前期連年征戰，百姓紛紛移居到關內，東北肥沃的土地變得荒蕪，這一地區的經濟也基本處于停滯的狀態。1653年，清政府專門頒布了遼東招墾領，但起初效果并不明顯，在這種情況下，清政府為促進東北地區的發展，把大批的遣戍的罪犯流放到了東北，他們多數是為奴、當差、安插，成為第一批建設東北地區的人。

（二）軍事原因

東北地區作為清政府的龍興之地，歷代統治者都對此十分關注。它與俄羅斯、朝鮮相鄰，又接近京畿地區，中原一旦有難，清政府可以退守到此地，可見，東北地區的安危與清政府的興衰息息相關。然而順治元年，遷都燕京，大部分的八旗士兵以及東北的勞動人口被帶走，只分命何洛會等鎮守盛京等處。由于兵力不足，1644年盛京地區的八旗組織管理體系除駐于盛京城的總管及兩梅勒章京外，擬設于雄耀、錦州、寧遠、鳳凰城的城守官及東京、蓋州、鞍山、廣寧的滿漢章京，大多都沒有落實。1645年，又提出設置盛京、寧古塔、雄耀、鳳凰城四總管，也因為不敷分配未能落實[3]。作為陪都的盛京都是如此，吉林和黑龍江地區更是不敷分配。這必然導致邊疆不穩，隨后發生了“蒙古布爾尼叛亂”“雅克薩之戰”。此次邊疆叛亂成為了清廷的后顧之憂。清政府統治者為加強對東北地區的駐防，設立了相應的地方行政機構，1644年設盛京總管，1747年改稱盛京將軍;1653年，設奉天府尹，管轄盛京地區漢族居民;同年寧古塔從盛京分離出來，設寧古塔將軍，1682年設黑龍江將軍。將大批的流犯流放到東北，增加東北人口，充實邊疆。遣戍東北的流人或充當水手，或充當臺丁，成為成功阻擊沙俄侵略者的中堅力量，在雅克薩戰爭中立有重大功勛，是守衛清政府邊疆地區不可或缺的人。

二、東北流人群體

東北流人之多，大概有以下幾個群體：

（一）戰爭中擄掠的人口

清初，明清戰爭中，大規模的人口掠奪主要有四次，1635年8月，多爾袞所率之后金軍征明，攻略明之西山部一帶，掠去人畜7.62萬名有余，至是凱旋，所掠之人，安置盛京各地;1636年9月，阿濟格奏聞：率清兵攻入長城，于保定等地，獲人畜18萬有余;1639年3月，多爾袞與杜度奏聞：清兵于去年九月至今，于直隸、山東一帶，獲人口46.2303萬人;1643年6月，阿巴泰統清軍略山東等地，俘獲人民36.9萬人[1]340，共計100余萬人口被清軍自關內掠到遼東。

（二）起義與戰爭戰敗的人口

清初，一些抱有反清復明思想的明朝殘余勢力，起義與戰爭失敗后，大量參加起義和戰爭的參加者以及他們的親屬，會被遣戍到東北，流放的人數也是極多的。如，川楚白蓮教起義中，張正謨部失敗后，為從44人，眷屬193人被流放。還有的雖沒有參加起義，但在他們的言語詩詞中表現出對清朝不滿，也因此被流放。

（三）觸犯法律的人口

法律是統治階級意志的集中體現，每當一個政權被建立的時候，總會修訂法律，來維護自身的利益和統治。觸犯法律就是對統治者的權威發出挑戰，因此必然會受到懲罰。比如有的在科場案中，因通關節、營私舞弊被流放，有的因貪污受賄、聚賭、傳習天主教、私自出海、販賣私鹽等被流放到東北。

三、東北流人戍所

清代，因為上述各種原因，罪犯流放到東北地區較多。這種流放是帶有奴役性質的，以便于看管以防逃跑，也便于發揮流人們的作用。東北地區有很多的流放地，犯人普遍是流放到盛京、尚陽堡、吉林烏拉、寧古塔、黑龍江城等地。此外還有打牲烏喇、錦州、琿春、伯都納、三姓等地[1]90。

盛京，即今天的遼寧省沈陽市。1631年設為戍所，清朝的陪都，盛京將軍駐扎地，明監道張春被俘獲后就被關押在此，清朝發遣犯人的地方之首。

尚陽堡，即今遼寧省開原縣東40里，1633年設為戍所，是第二個發遣犯人的地方。康熙年間，平定三藩之亂后，附屬于吳三桂的將士都被發遣到尚陽堡。后來增設了寧古塔、黑龍江等許多戍所，尚陽堡漸漸被廢棄。

鐵嶺，即今遼寧省鐵嶺縣，1649年設為戍所。左懋泰因被告發鎮守山海關時有抗清嫌疑而獲罪，全家百口被流放至尚陽堡，1654年移居鐵嶺。

遼陽，即今遼寧省遼陽市，1653年設為戍所。

席北，即今內蒙呼盟南部，1659年設為戍所，湖廣上湖南道僉事吳周甲因貪贓而被就放至席北。

撫順，即今遼寧省撫順市，順治后期設為戍所。

吉林烏拉，即今吉林省吉林市，康熙初年設為戍所。

伯都訥，即今吉林省扶余縣，康熙初年設為戍所。

黑龍江城，即今黑龍江省黑河市，1687年設為戍所。曾平定三藩之亂的云貴總督蔡毓榮因罪遣戍到此地。

墨爾根，即今黑龍江省嫩江縣，1692年設為戍所。

金州，即今遼寧省金縣，1712年設為戍所，海賊陳尚義等100余人就撫，流放到金州。

三姓，即今黑龍江省依蘭縣，1713年設為戍所。

打牲烏喇，即今吉林省吉林市北烏喇街，1727年設為戍所，蘇州織造李煦因賄賂案流放到此地。

錦州，即今遼寧省錦州市，1755年設為戍所，戶部員外郎尹慶元因行為不端，毒毆家人等罪，被發往錦州。

寧古塔，即今黑龍江省地區。1654年設為戍所，有新舊兩城，舊城在海林縣，新城在寧安縣，是寧古塔將軍的駐地。工部侍郎張縉彥、濟南同知楊桂英等都因罪流徙寧古塔。

卜魁，即今齊齊哈爾市，黑龍江將軍的駐地，也是抵制沙俄入侵的重要陣地，發遣黑龍江之流人大多安置于此。

四、流人對東北地區的貢獻

清初的東北地區因連年戰亂和大批的百姓、兵丁移居關內，變得殘破蕭條、荒蕪人煙。清代前期的一百余萬流人，作為開發東北的先驅者，為東北地區的經濟、社會、文化的發展提供了前提條件。滿漢人民的長期相處，促進了滿漢關系的發展，加速了滿漢之間的文化交流與融合，在民族融合方面也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一）流人在經濟上的貢獻

農業方面。東北地區作為少數民族的聚居區，因環境、氣候、生活習慣等因素，素來以游牧、漁獵為主，種有少量的農作物，但因為耕作技術落后，即使奉天地區、寧古塔地區土地肥沃，產量也是特別低。寧古塔地區采用的是較原始的“火田法”：一歲鋤之猶荒也，再歲則熟，三四歲則腴，六七歲則棄之而別鋤矣[4]。就是先把一片荒地放火燒后，第一年播種猶如荒地，第二年能收獲一些，三四年能多收糧食，六七年就拋棄再去別的地方播種了。流人從關內到東北地區，采用關內先進的耕作技術，休耕、輪作法取代了東北地區原始的耕作方法。休耕法就是在種作物季節只耕不種或不耕不種，讓其靠自然過程恢復地力。輪作法就是輪番耕種，每年有順序輪換種植不同的作物，以高粱、谷子、黃豆這類作物最為常見。采用休閑、輪作法這種因地制宜的方式不僅提高了土地的利用率，還提高了糧食產量。

在糧食產量增加的同時，瓜果蔬菜等作物也增加了。流人流放到東北地區時，往往還有些攜帶瓜、菜子去的人，到康熙初，用關內的方法種的黍、稷、菽、麥以及蔬菜等，都收獲數倍。各家還學種瓜菜，增加了蔬菜等作物的品種，以至于芹、芥、菘、韭、菠菜、生菜、倭瓜、蔥、蒜等應有盡有。

商業方面。流人將自己關內的貴重物品販運到東北，或是出售自己的勞動產品。楊賓在《柳邊紀略》中記載“滿洲富者緝麻為寒衣，搗麻為絮，貧者衣袍鹿皮，不知有布帛……予曾以布帛稗子穀三石五斗，有撥什庫某得予一白布，縫衣，元旦服之，人皆羨焉。今居寧古塔者，衣食粗足，則皆服綢緞……惟貧者乃服布”[5]57。可見生活水平已提高。商業的發展又會促進城鎮經濟的發展，東北地區的釀酒業、人參、煙草等產業，對清代東北城鎮經濟繁榮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二）流人在思想文化上的貢獻

東北地處邊陲且是游牧民族的聚居地，他們尚武藝，精騎射，但文化方面非常落后，大批文化素養較高的流人被遣戍到東北地區漸漸改變了這種狀況。首先有一些流人被官員們聘為書院講師，如朱履中在長白書院授課、王性存曾主講經義書屋等，促進了東北地區的書院的發展。然后也有一些文化流人因為學識豐富，被破格錄用為官，如，吳兆騫被寧古塔將軍聘為書記，陳昭令為官莊撥什庫，后來又兼筆帖式。還有一些文化流人或寫一些詩歌抒緩自己的思鄉之情，如方拱乾的《何陋居集》《蘇庵集》、吳兆騫的《秋笳集》，等等，或撰寫東北地區的歷史沿革、風土人情，為我們現在研究東北的經濟、政治、思想、地勢等提供了可靠的第一手資料。如楊賓的《柳邊紀略》、陳夢雷等人的《盛京通志》、方拱乾的《寧古塔志》，等等。許多流人還發揮專長，在書法、繪畫、建筑等方面對東北地區文化發展貢獻巨大。

（三）流人對民間信仰多元化的貢獻

長期以來，東北地區滿族、鄂倫春族等少數民族是以狩獵為主并與大自然息息相關的游獵民族，他們崇拜自然神、圖騰、祖先，篤信薩滿教，薩滿原意為“知道、明白”，也可稱巫師。東北的少數民族在祈求狩獵豐收和使患病痊愈時，都會請薩滿跳神，現在東北一些地區依然存在患病時請薩滿跳神。隨著流人進入東北，關內的佛教、道教等宗教也隨之流傳開來并被當地各民族普遍接受，民間信仰日趨多元。

東北地區的佛教明清時期之前比較盛行，但到明清時期后漸漸衰落。后來一些方外之人逐漸被流放到東北來，如，1648年，僧人函可因撰《再變紀》，記載抗清死難諸臣事跡，師徒5人被遣戍盛京。僧函可在盛京的慈恩寺講讀佛經，他的信徒眾多，促進了佛教在東北的傳播。到康熙初年“近則漸習而合掌以拱立矣。西達子則知有佛有經，能膜拜，大約于喇嘛教同，與西土異仁。”[6]同時，東北地區建了許多寺廟，且主持也有不少流人，《柳邊紀略》中記載“寧古塔有七廟，曰關帝廟，在城東三里，馬王附其后道人揚州蔡森生守之，年已七十九矣。曰西廟，在城西三里……中有銅觀音一，高八九寸，藍旗章京某所舍也……曰即濟廟，在城西北百步，祀龍王、火神，僧名天然，李其姓，河南諸生也。甲寅、乙卯間，以逆黨為阿機奴，妻年少絕色，主者呼之裝煙，不應，自縊死，天然遂下發為僧……曰三官廟，在城東北百步，道人朱一翁，故南昌王后也，年七十二，曰子孫娘娘廟……曰城隍廟……曰土地廟”[5]58。

（四）流人對民族融合的貢獻

清初大批流人從關內被遣戍到關外，以漢族為主體，還包括回族等少數民族，他們來到東北地區后，與當地人民共同勞動和生活，感情也日益深厚，有的甚至還和當地人通婚，雖通令禁止，但私相聘娶者頗多，進一步促進了民族關系的發展。

滿族語言文字和生活習慣逐漸漢化。盛京地區是流人遣戍的第一個區域，因此流人較多，便出現了滿漢雜居的情況。隨著長時期與流入的漢民相處，盛京地區大多能漢語。還有黑龍江地區一向爆竹很少，嘉慶時則通市轟然，還貼有門神、畫幅、春聯之類。宴客時，不再像以往手把肉或全羊，而是盛設肴饌，猶如內地。

可見，流人在東北地區與當地人民互幫互助、互相影響，深化了滿漢文化交流和民族融合，這種民族融合是雙向的，在東北地區的漢族流人也積極學習滿族優秀的文化。

結語

清代遣戍東北地區的流人，是開拓東北地區先驅者。流人的活動對東北地區產生諸多影響，他們把荒涼的東北變成繁榮之地，還為其帶來了先進的關內文化，提高農業產量、促進商業、教育發展以及宗教信仰多元化，為以后東北地區的富庶獻出了自己的微薄之力。他們開發、保衛邊疆地區，在逆境中所做的功績、貢獻都是值得我們多學習和研究的。

參考文獻：

[1]李興盛.東北流人史[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1990.

[2]吳晗.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上編[M].北京：中華書局，1980.

[3]佟冬.中國東北史：第4卷[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1341.

[4]李興盛.流人及其對東北開發的作用[J].學術交流，1992（3）.

[5]楊賓.柳邊紀略：卷三[M].北京：中華書局，1985.

[6]李德新.清前期東北流人研究（1644-1795）[D].長春：東北師范大學，2014.

作者簡介：丁喜娟（1996—），女，漢族，吉林長春人，單位為西華師范大學，研究方向為中國史、中國近現代史。

（責任編輯：董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