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美，愿你在另一個世界不孤單

●山 影

那時爸爸所在的部隊駐扎在陰山腳下，所以我的小學生涯是和一個叫做齊家營子的山村里的孩子們共同度過的。那是內蒙古西北部的一個偏遠山村，寒冷、干燥，還時不時會漫天黃沙，氣候十分惡劣。

學校沒有多少學生，都是單班。我和一個叫甄美的女孩子同桌，一坐就是5年。可那時我并不喜歡那個扎著兩把“鍋刷子”、一臉黃褐色小雀斑的甄美。由于她總愛“撒謊”“吹牛”，經常被同學們稱為“假美”。

一天下午，外面刮著迷人眼睛的風沙，憋在教室里出不去的同學們都覺得有些無聊。甄美說：“后山坡上長著好多水晶呢，亮閃閃的耀得人睜不開眼睛，咱們去采些來吧。晚了恐怕會被大風刮跑。”說著就興高采烈地往外跑。大家心里將信將疑，可幼小的心又實在禁不住那閃閃發光的水晶的誘惑，到底跟她跑了出去，興奮地翻遍了許多山頭，最后的結果可想而知。盡管大家都發誓說今后再也不相信這個騙子“假美”了，可當她再一次驚呼著“溪水溝中的蓮花瓣里藏著紅彤彤的寶石戒指”時，我們還是抑制不住好奇地奔出來——畢竟，夢想中寶石的高貴和美麗對我們這些山村里的孩子來說，吸引力實在太大了。還有什么“云彩變成棉花點心了”“東邊那條老渠里流出汽水兒來了”等等之類的話，令我們一次次心潮澎湃，又因總是上當受騙而大發牢騷。甄美則會做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說“昨天確實有的……”讓我們氣不得，惱不得，卻也打發了些無聊的時光。

因為同桌，享受甄美“謊言”最多、受益最深的當然也是我了。

一次學校組織節目演出，慶祝國慶節。我由于緊張而忘了領誦的臺詞，令臺下的人群一陣嘩笑。事后我尷尬傷心得要命，甄美則熱情地安慰我：“坐在后排看你演出的那幾位老師，哎呀對了好像還有校長呢，他們都說‘這孩子其實很有才能’。”為此，我感到極為振奮。

還有一次我不服氣父親對我過于嚴厲的管教要離家出走時，甄美對我說：“你爸爸常跟我爸爸說他真為有你這樣一個女兒而感到自豪。”我立刻打消了那個念頭。

隨著我們的長大，她的“謊言”愈來愈多地進入到我們的生活中。當我和某個同學鬧別扭時，甄美平時雖然并不和那個同學常接觸，卻極認真地對我說：“其實她平時老說你好話。”有時我也覺得她的話有些不可信，但她那篤定的語氣以及溫和的笑容還是使我平靜了許多。

但那時年幼，對于甄美這種生活和為人的方式并不喜歡，總覺得她不真誠，和班里許多同學一起為她每一次的“撒謊”而蔑視她。后來，小學即將畢業時，爸爸轉業到了首府城市呼和浩特，我們舉家遷離了那座小山村，再也沒有見過甄美。

許多年后的一天，有曾經小學的同學考上了外地的大學，后畢業分配到了呼和浩特市工作，過來看我時講起甄美，說她死了已有些日子，是不治之癥，死時已是皮包骨頭。見家人云集床頭，便一笑說：“流那么多淚蛋蛋干嘛？好好收著，旱天用時再放出來嘛。”大家凄然而笑，她安然離去。

善良的甄美，你虛幻的夢境真的都太美了。但愿在另一個世界里，也會有許多善良的天使陪伴你而不至于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