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器之患

文/胡平

兩名花季少女在出租屋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誰該為她們的不幸負責？

插圖/蔣輝明

張貼在熱水器上 “嚴禁使用、立即整改”及 “安全用氣溫馨提示” 的標貼仍在， 四川省綿陽市兩名20 多歲的女生卻因一氧化碳中毒永遠離開了人世。

此前， 燃氣公司安檢時要求立即整改，房東楊某、 馮某夫婦沒整改， 租客尹某、 顏某夫婦也沒有重視。 租住6 個多月后， 女兒小尹和她的朋友小邱因一氧化碳中毒離世，兩個女生的父母將房東和燃氣公司訴至法院。

安檢查出的隱患未整改

尹某和妻子顏某多年來一直在成都工作。2017 年5 月， 因為母親身體欠佳， 為了方便照顧老人， 他們回到老家綿陽。 因為在綿陽工作的地方不提供住宿， 他們就在綿陽南湖汽車站附近租了一個套房。

尹某夫婦租的是3 樓， 去看房時， 尹某妻子顏某就看到狹窄的廚房內裝有一個老式熱水器， 熱水器上方被煙熏黑， 熱水器上貼有 “嚴禁使用、 立即整改” 及 “安全用氣溫馨提示” 的標貼。 當時， 顏某以為房東楊某整改了，就沒有在意。

之后， 尹某與楊某簽訂了租房合同， 約定尹某夫婦租賃楊某位于綿陽市經開區的房屋， 租用期間不得留宿外來人員， 熱水器使用過程中一定要做到通風， 如出現任何死亡事故均與出租方無關。

實際上， 2017 年3 月7 日， 為該房屋提供燃氣的某燃氣公司上門安檢， 發現其熱水器存在沒有煙道等安全隱患， 安檢人員便在熱水器上張貼了 “嚴禁使用、 立即整改” 標貼， 并張貼 “安全用氣溫馨提示”， 還開具《戶內燃氣設施安全檢查情況通知單》， 要求進行整改。 但楊某夫婦并沒有整改， 還把房子租給了尹某夫婦， 每月租金300 元， 租期至2018年5月26日止。

2017 年9 月， 顏某在廚房時聞到燃氣的味道， 她口頭上跟房東說了一下， 希望修理熱水器。 第二天房東沒有請專門修熱水器的工人， 而是自己來看了一下， 然后說沒有問題。

兩名女生因一氧化碳中毒死亡

小尹是尹某夫婦的獨女， 出生于1996年， 先前上班是自己租房， 為了減輕經濟壓力， 2017年8月，她搬來和父母一起居住。

2018 年1 月15 日，小尹的朋友小邱來找小尹玩。 兩人在外面吃完飯， 晚上9 點多回到小尹家中，洗洗便睡了。

第二天， 尹某夫婦起床后感到頭暈、 走路沒力氣， 去工地干活的路上又返回休息。顏某回到家中，發現女兒和小邱還睡在床上。她看到小邱的腿露在被子外面， 便去給她蓋被子，卻發現小邱的腿冰冷，喊她也不回答。顏某推推兩人，兩個人的身體都已僵硬……

司法鑒定顯示， 小尹、 小邱的死因均為“一氧化碳中毒致急性中樞性呼吸抑制死亡”。

誰該承擔賠償責任

尹某夫婦和小邱父母分別將楊某夫婦和某燃氣公司訴至綿陽市涪城區人民法院。均訴稱，由于房東楊某夫婦對某燃氣公司下達的嚴禁使用、立即整改通知未予重視，對存在的嚴重安全隱患熟視無睹、不作為，導致使用熱水器的受害人中毒死亡。因此，楊某夫婦明顯有經營行為和日常管理維護不當的嚴重過錯， 該過錯與事故的發生存在必然的因果關系， 應當承擔全部賠償責任。

兩名女生父母還認為， 某燃氣公司雖然檢查出安全隱患，采取了書面告知， 但事后未擇時再進行安全檢查、 查驗是否落實整改到位，屬于不履行相應義務的過失行為。正是因為二被告的重大過失與一般過失相結合，才最終導致兩女孩一氧化碳中毒死亡事件的發生。為此，某燃氣公司應承擔連帶賠償責任。兩名死者的父母均請求法院判楊某夫婦賠償喪葬費73 萬元。

在小邱父母起訴楊某夫婦和某燃氣公司一案中，審理時，楊某夫婦申請追加尹某夫婦為第三人， 獲得法院準許。 小邱父母明確表示，不需要第三人承擔責任。

楊某夫婦辯稱， 一氧化碳中毒與出租房屋設施不完善無因果關系，其與尹某夫婦簽訂了租賃協議，明確約定了使用房屋的條件， 房屋的使用人和承租人只限于尹某夫婦， 小尹、 小邱的死亡與尹某夫婦違反租賃協議、留宿他人存在因果關系，尹某作為出租房屋的管理人和使用人，應當對損害后果承擔全部責任。

某燃氣公司辯稱， 其進行安全檢查時已發現該熱水器不符合規定，給予了指示， 且進行過安全用氣的宣傳，不應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

法院判決： 房客承擔主要責任

一審法院認為， 多項證據印證， 小尹、 小邱因使用室內燃氣具產生的氣體未能及時排除、淤積室內，導致其一氧化碳中毒致急性呼吸抑制死亡。楊某夫婦系案涉房屋的所有人、 出租人，在接到嚴禁使用與整改通知后， 明知租房內熱水器存在無煙道等嚴重安全隱患， 未進行整改即對外出租， 所以楊某夫婦應當對小尹、小邱的死亡承擔責任。

一審法院還指出， 尹某夫婦、 小尹、 小邱都是具有完全民事行為能力的成年人， 明知租房內熱水器無煙道，且熱水器上張貼有 “嚴禁使用”標貼，存在嚴重安全隱患， 仍然繼續使用，且使用時及使用后未通風排氣， 自身存在重大過錯，應當承擔主要責任。 某燃氣公司已報告安全隱患，通過報紙、 電視、 現場宣傳等方式宣傳、講解安全用氣常識， 其已盡到安全義務，不應承擔此次事件的責任。

法院查明， 此案租賃合同中有 “熱水器在使用過程中一定要做到通風，如出現任何死亡事故均與出租方無關”的約定， 但因楊某明知房屋存在安全隱患，在未整改的情況下即對外出租，根據 《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 第五十三條的規定， “合同中的下列免責條款無效：一，造成對方人身傷害的； 二， 因故意或重大過失造成對方財產損失的”，故合同中的該項約定并不能免除被告楊某夫婦的責任。 楊某夫婦辯稱自己整改了房屋的燃氣具， 在熱水器上安裝有煙道，其后原告才入住， 該辯稱事實與現場情況不符，法院不予采信。

2019 年12 月11 日，綿陽市涪城區人民法院對案件作出判決。法院根據各自過錯責任的大小，確定尹某夫婦自行承擔小尹死亡的65%損失，小邱父母承擔小邱死亡的65%損失； 楊某夫婦均分別承擔35%的損失，并分別賠償尹某夫婦、小邱父母25 萬余元，某燃氣公司不承擔責任。

楊某夫婦認為一審法院對過錯的責任分配不公，其最多承擔10%的過錯責任，提起上訴。

2020年6月29日，綿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駁回了楊某夫婦的請求，維持原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