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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相如與文翁關系再辨析
——兼論漢代蜀地文化名人大家輩出的原因

2020-02-25 20:02:07何一民
關鍵詞:文化

何一民,崔 峰

(四川大學a.歷史文化學院,b.城市研究所,成都610064)

以成都為中心的長江上游是中華文明的發源地之一,古蜀文明與華夏文明、良渚文明并稱為中華早期三大文明。秦并巴蜀以后,古蜀文明與華夏文明相融合,形成了新的文化。漢代建立后,西蜀地區在傳承古蜀文明的基礎上出現了新的發展,文化名人輩出,漢賦四大家就有兩個是西蜀成都人,分別是司馬相如和揚雄。此外,閬中落下閎則是西漢杰出天文學家。漢代蜀地為什么會人才輩出、文化興盛?歷來,人們習慣于一種說法,即“文翁化蜀”。不少人都認為漢代蜀郡守文翁在成都辦學,用中原文化來影響蜀地,引導蜀人向學,由此使蜀地文化教育大興。為了證明“文翁化蜀”的功勞,將司馬相如附會為文翁石室之弟子,并被文翁派往長安,“東受七經,還教吏民”①陳壽《三國志》卷38《蜀書·秦宓傳》,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973頁。。漢代蜀地文化的大發展與名人大家輩出,與文翁有無關系?答案是肯定的,文翁的確起了一定的作用,但將全部功勞都歸于文翁則明顯不符合事實,而稱司馬相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的說法更是不能成立。前輩學者對此早有論述,并有結論。但遺憾的是,近年還有一些知名學者仍沿用此種說法,并在社會上產生了很大的影響,起到了誤導作用。如四川省成都石室中學至今仍將司馬相如作為該校的知名校友;一些文學影視和年輕學人也往往不加辨析就隨之附和。對此問題的研究,并不只是對文翁和司馬相如的個人評價問題,而且涉及到如何看待華夏文化核心區以外的地域文化在中華文化發展進程中的地位和作用,如何看待古蜀文明的傳承發展,如何看待古蜀文明與中原文明的交往、交流、交融以及互學互鑒等重要問題,因此,有必要舊話重提,以正本清源,還歷史以本來面目。

一 問題緣起

司馬相如是西漢著名的文學大家,位列漢賦四大家之首,并在政論、文字學、音律等多個領域具有較高的成就;而文翁是西漢治蜀興學的名官良吏,長期以來被作為中國古代為政一方的好官典范。司馬相如與文翁二人都活躍于西漢景、武之際,且都與巴蜀地區文化學術的發展有著密切的關系,但在歷史上司馬相如與文翁其實并無直接交集,而將兩人連在一起講述的是三國時期蜀漢學者秦宓之首創。秦宓在與王商的信中寫道:“蜀本無學士,文翁遣相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于是蜀學比于齊、魯。故《地里志》曰:‘文翁倡其教,相如為之師。’漢家得士,盛于其世;仲舒之徒,不達封禪,相如制其禮。”①陳壽《三國志》卷38《蜀書·秦宓傳》,第973頁。論者認為秦宓是根據《漢書·地理志》“文翁倡其教,相如為之師”這句話,就將司馬相如作為文翁所拔之蜀師,并自創了“文翁遣相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之言語。②房銳《對司馬相如成名與文翁化蜀關系的再認識——以〈三國志·秦宓傳〉所錄秦宓致王商書信為重點》,《唐都學刊》2007年第6期,第1-2頁。所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講的是兩件重要的事情:一是前往京師求學儒家經典,二是歸返蜀地將儒學經典傳教于民。秦宓自創“東受七經”之說,目的不僅是強調文翁對蜀學的貢獻,而且也強調儒學對蜀地的影響和教化作用。

如果秦宓此說僅存于私人信件之間,不會產生多大社會影響,但問題在于其后陳壽撰寫《三國志》時將此信記入《秦宓傳》中,以致“文翁遣相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的說法隨《三國志》不脛而走,流傳千余年,影響極大,這可能是秦宓在世時也未曾想到的。今見最早接受秦宓說法的是唐代學者司馬貞,他對《史記·司馬相如列傳》所載“相如既學”案語云:“秦宓云‘文翁遣相如受七經’。”③司馬遷《史記》卷117《司馬相如列傳》,中華書局1959年點校本,第2999頁。其后,“王欽若等《冊府元龜》、董逌《廣川書跋》、王應麟《玉海》、董斯張《廣博物志》等均征引了秦宓的說法。鄭樵《通志》、蕭常《續后漢書》等抄錄了《三國志·秦宓傳》。扈仲榮等《成都文類》、周復俊《全蜀藝文志》、《三國志文類》等均收錄有秦宓《與王商書》,這進一步擴大了此說的影響”④房銳《對司馬相如成名與文翁化蜀關系的再認識——以〈三國志·秦宓傳〉所錄秦宓致王商書信為重點》,第2頁。。明代文人鄧伯羔、清代文人嚴可均等也在其著述中沿用了“東受七經”之說。近代以后,更多的學人幾乎不加考證就接受了秦宓的說法,并將此說作為“文翁化蜀”及蜀學發展的重要成果和證據。

早在20世紀60年代已有學者對此表示質疑,并進而引發了80年代的學術爭鳴。1962年,劉開揚先生撰《論司馬相如及其作品——紀念司馬相如誕生2140周年》《論司馬相如賦的本原和特點》⑤劉開揚《論司馬相如及其作品——紀念司馬相如誕生2140周年》,《江海學刊》1962年第9期,第40-44頁;劉開揚《論司馬相如賦的本原和特點》,《文學遺產》1962年增刊第10輯,第41-51頁。兩文,對司馬相如的出生和出仕之年進行了深入考證,由此否定了司馬相如與文翁在時空上發生關系的可能性。然而,劉開揚的論文發表后,在學界引起了一定的反響與爭鳴。1984年,《文學遺產》第3期發表了束景南先生撰《關于司馬相如游梁年代與生年》,對劉開揚先生的觀點進行反駁,認為《漢書·循吏傳》所載文翁于“景帝末為蜀郡守”有誤,應是在“文帝末”即為蜀郡守,從而肯定了司馬相如還未離開成都,并為文翁所遣“東受七經”,仍以秦宓之信等為據。⑥束景南《關于司馬相如游梁年代與生年》,《文學遺產》1984年第3期,第105-107頁。其后,劉開揚先生又撰《再談司馬相如游梁年代與生年》,對司馬相如游梁年代與生年進行了更加深入的論證,對束景南的觀點加以反駁。⑦劉開揚《再談司馬相如游梁年代與生年》,《文學遺產》1985年第2期,第13-17頁。束景南先生亦再撰《司馬相如游梁年代與生平的再考辨——答劉開揚先生》文,進一步提出了“秦宓之說自必有據,當時材料今人已無從得見,未可遽斷為無”,他還主觀推測“相如自可是文翁最早私自薦送至經師受經的弟子,而不必是在文翁任蜀守之時”。①束景南《司馬相如游梁年代與生平的再考辨——答劉開揚先生》,《文學遺產》1987年第1期,第134頁。劉開揚先生再撰《三談司馬相如生年與所謂“東受七經”問題》,從多角度考辨了司馬相如之生平,認為司馬相如不可能受文翁之遣而東受七經。②劉開揚《三談司馬相如生年與所謂“東受七經”問題》,《成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87年第4期,第55-59頁。

20世紀90年代以來,關于司馬相如與文翁的關系持續受到國內外學者關注。日本知名學者岡村繁在《周漢文學史考》一書中提出了自己的否定看法:“文翁在成都任蜀郡太守是在文帝末年,而當時司馬相如已經二十多歲,他在文翁正式開始實施文教政策之前,已經離開故鄉成都而上長安。因此,文翁與司馬相如之間有什么具體直接的關系,這一點在文獻上只能得出否定的結論。”③岡村繁《周漢文學史考》,陸曉光譯,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43頁。此外,房銳女士也相繼撰寫多篇文章,分析了秦宓之所以要杜撰“文翁遣司馬相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一事,認為秦宓只是“為了替相如爭得立祠的資格,沒有考察此事的真偽,便在信中徑直錄入了此事”,她的結論仍然是司馬相如受學與文翁無關④房銳《對司馬相如成名與文翁化蜀關系的再認識——以〈三國志·秦宓傳〉所錄秦宓致王商書信為重點》,第1-5頁。;牟歆博士也撰文考證了司馬相如與文翁的關系,同樣得出否定的結論。⑤牟歆《論“相如為之師”——司馬相如的經學涵養及對后世蜀學的影響》,《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5期,第162-169頁。

雖然相關研究的結論已經非常明確,但是近年來仍然有學者沿襲陳說而不察,并在著書撰文時沿用文翁遣司馬相如“東受七經”的說法。如舒大剛先生撰《晚清“蜀學”的影響與地位》一文,即肯定了“東受七經”的說法,并以此來論證蜀學的發展⑥舒大剛《晚清“蜀學”的影響與地位》,《社會科學研究》2007年第3期,第165頁。;知名學者劉躍進先生所寫《西道孔子 世紀鴻儒——揚雄簡論》一文,亦重提文翁遣司馬相如“東授七經”之事:“我們知道漢景帝末年,廬江文翁為蜀郡太守,敦促教化,遣司馬相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蜀郡文化由此而日益發達。”⑦劉躍進《西道孔子 世紀鴻儒——揚雄簡論》,《中華文化論壇》2019年第4期,第21頁。舒大剛先生是蜀學研究大家,而劉躍進先生系中國社科院學部委員和文學所所長,在古代文學研究領域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他們對文翁“遣司馬相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一語不加辨析就直接引用,實屬對學術既有否定結論的不察,極易讓人誤解,且與其此前并不贊同此說的觀點相矛盾。⑧劉躍進先生此前對“東受七經”之說并不完全贊同,但觀點不明確,有些模棱兩可。他在《秦漢文學編年史》中認為:“蜀郡文化之發達與文翁有關。司馬相如雖然早在文帝中期已經學成并入京師。但是,司馬相如之學業,似也與文翁有關。”但他也認為:“這里記載略有矛盾。如果說司馬相如受到文翁的提攜是在文翁任蜀郡太守之后,就不當是景帝末。因為司馬相如在七年前的文帝前元七年(前150)前后已經隨梁孝王游,上年梁孝王卒,相如回到成都。”見:劉躍進《秦漢文學編年史》,商務印書館2006年版,第119-120頁。

由此可見,改革開放以來,雖經兩代學人對司馬相如與文翁之關系進行深入探究,但仍然存在相左的看法。我們認為,這并非一個簡單的學術考證問題,也并非是炒學術陳飯的嘩眾取寵,而實際上涉及到如何認識華夏文化對各區域文化的影響,如何認識漢代蜀地文化的發展,以及中華文化共同體形成等重要而關鍵的問題,如果不加以厘正辨析,還其歷史的真相,任其謬誤流傳,其影響可能不只是在學術界,而且還會對傳承古蜀文明、發展天府文化產生嚴重誤導作用。

二 司馬相如與文翁并無直接的關系

司馬相如與文翁之事跡,見于《史記》《漢書》等史書中。通過研讀相關史料,我們能夠確定司馬相如與文翁并無直接關系,也能夠確定文翁未曾派遣司馬相如出蜀求學。

首先,司馬相如出蜀、成名,早于文翁入蜀,兩人在時間空間上不可能交集,這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司馬遷《史記》撰寫有《司馬相如列傳》,班固《漢書》也有《司馬相如傳》,兩部重要史書都對司馬相如的生平有較為詳細的記載。如果說班固是東漢時期人,所撰《司馬相如傳》是直抄《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而小有文字上的改動的話,那么司馬遷作為與司馬相如幾乎同時代的人,對司馬相如的了解應遠超過班固和以后的史學家。當司馬相如已經名滿天下時,司馬遷正值青春年少,如果說司馬相如所寫漢大賦可以征服漢武帝的話,那么司馬遷成為其崇拜者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這從司馬遷以后撰寫《司馬相如列傳》可以看出,他在列傳中除了記載司馬相如的生平外,還將司馬相如有關的文和賦都全文收錄,“連篇累牘,不厭其繁”,這與其他列傳有很大區別。由此可見,司馬遷為了撰寫好《司馬相如列傳》是極為用心的。據相關研究表明,司馬遷在撰寫《司馬相如列傳》時,除了參考司馬相如《自敘》外,還廣泛收集資料,因而所記載的內容較為翔實可信。但是,《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并無只言片語談及司馬相如與文翁有任何關系。如果說文翁的確曾遣司馬相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那么這在當時應是一件有相當大影響的事件,作為當事人的司馬相如在《自敘》中不會不提及,而作為與司馬相如同時代人的司馬遷在撰寫《司馬相如列傳》時也是決不會漏寫不載的。

其實,《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對此事的記載本來十分清楚。其文曰:“少時好讀書,學擊劍,故其親名之曰犬子。相如既學,慕藺相如之為人,更名相如。以貲為郎,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①司馬遷《史記》卷117《司馬相如列傳》,第2999頁。可見無論是相如的“少時好讀書”,還是“相如既學”接受系統的知識教育,都是在他“事孝景帝”之前,這時文翁根本還未到蜀郡任職(詳見后論)。另據相關研究表明,司馬相如生于西漢文帝前元二年(前178年),大約在漢景帝前元元年(前156年)23歲時離開成都前往長安②劉開揚《三談司馬相如生年與所謂“東受七經”問題》,第55頁。,并“以貲為郎,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后司馬相如與鄒陽、枚乘等文人相識,由是前往梁國,并在梁寫下了流傳千古的《子虛賦》,由此成名。③司馬遷《史記》卷117《司馬相如列傳》,第2999頁。《史記》對司馬相如離京去梁的時間并未言明,這成為引起爭議的焦點之一。但據多種資料相互印證,司馬相如入梁的時間應是漢景帝前元七年(前150年)梁王劉武第三次入朝見漢景帝之時。④班固《漢書》卷47《文三王傳》,中華書局1962年點校本,第2209頁。由于劉武在平定七國之亂中立有大功,且受到其母竇太后的偏愛,因此有較多的梁國官員、賓客隨同入京,鄒陽、枚乘等人也在其中。司馬相如正是在長安與這幾位入京文學大家相識結交,并受其影響辭去官職,投入梁王幕下,一同入梁。司馬相如從漢景帝前元元年離開成都,一直到漢景帝中元六年(前144年)梁王去世后才回到成都,離開家鄉的時間約十四年,此時的司馬相如已是頗負盛名。

另外,再看文翁為蜀郡守的時間。《史記》并無文翁有關記載,只有《漢書·循吏傳》中用了300余字對他有所記述,稱文翁是在“景帝末,為蜀郡守”⑤班固《漢書》卷89《循吏傳》,第3625頁。。漢景帝在位的時間為公元前157年至前141年,分為前元、中元、后元三個時段,因此“景帝末年”當是景帝后元元年至后元三年間(公元前143年至前141年間)。如果說,景帝末年文翁方才就任蜀郡太守,那么無疑與司馬相如就不可能發生任何關系,兩人在時間、空間上都出現錯位。從時間上看,司馬相如出蜀之時早于文翁入蜀數年乃至十余年之久,其間從未回到蜀地;從空間上看,司馬相如離開成都后,在長安數年,又在梁地數年;在此期間,文翁來到成都,兩人在空間上也沒有相遇的可能。另外,文翁與司馬相如是否在成都以外的地方曾經相識,盡管可以設想,但因無任何史料支撐,故設想不能成立。由此可以判斷,文翁絕無可能派遣司馬相如“東受七經”。關于這一點,不少學者都有論述,在此不再贅述。

其次,司馬相如之身份與文翁所遣赴京求學之人完全不符。

據《漢書·循吏傳》記載,文翁擔任蜀郡太守時,“乃選郡縣小吏開敏有材者張叔等十馀人親自飭厲,遣詣京師”⑥班固《漢書》卷89《循吏傳》,第3625頁。。《華陽國志·蜀志》也有基本相同的記載:“翁乃立學,選吏子弟就學。遣雋士張叔等十八人東詣博士,受七經,還以教授。”⑦常璩撰、任乃強校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卷3《蜀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141頁。從《漢書》和《華陽國志》的相關記載來看,至少有幾點是明確的:一是其所挑選遠赴京師求學者乃是“郡縣小吏”;二是前往者為張叔等十余人,《華陽國志》明確記載為十八人;三是前往京師之人中并無司馬相如,司馬相如從未在蜀地任過郡縣小吏,不可能成為“十八人”之一。其時,司馬相如在文翁入蜀之前已經是頗有一定影響的文化名人,他決不可能會接受文翁之遣再前往京師求學。如果確有司馬相如“東受七經”之說,除了司馬遷作為良史必定如實記載外,對于極力倡導經學、以儒學為正統的班固來說,更決不會在《漢書》中漏掉這一重要史事。

再次,司馬相如與文翁所遣求學者出蜀之目的有明顯的區別。

據《漢書》記載,文翁選送到京師的小吏,“受業博士,或學律令”,“蜀生皆成就還歸,文翁以為右職,用次察舉,官有至郡守刺史者”。①班固《漢書》卷89《循吏傳》,第3625頁。由此可見,這些蜀中小吏到京城長安的目的,主要是學習儒家經典或法律條令,學成之后相繼歸蜀,或在蜀郡任職,或被舉薦外任為官。而司馬相如向來有著鴻鵠之志,不滿足于在蜀地發展,前往京師,“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武騎常侍”雖然風光,但對司馬相如而言,“非其所好”,故又轉投梁王門下,仍未得重用,“久宦游不遂”。②司馬遷《史記》卷117《司馬相如列傳》,第2999-3000頁。由此可見,司馬相如出蜀宦游是為了成就一番偉業,與文翁所選派小吏前往京師求學歸來為官為吏者,有著很大的差別。

綜上所述,可以得出明確的結論,即司馬相如受學與文翁并無任何關系。班固撰《漢書》,極力想把蜀地人才之興納入到西漢王朝“德化”的正統框架下,有意識地將文翁與司馬相如聯系在一起,即言“文翁興其教,相如為之師”,雖然這句話容易讓后人產生遐想和誤讀,但并未杜撰史事。秦宓則不如班固有史德,杜撰了“文翁遣相如東受七經,還教吏民”的故事。有研究者一針見血地指出:“秦宓之說出現于特重經學的東漢末年,關于司馬相如形象的描寫可能是出于濃厚主觀色彩的‘重構’。”③李斯《“文翁化蜀”與早期西南絲綢之路開拓》,《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12期,第201頁。問題的關鍵不在于秦宓為什么要“重構”,而在于這種“重構”正好滿足了漢以后歷朝歷代文人學士為加強中央文化權威和儒學正統的需要,故而他們不會去考量這種“重構”的真實與否,更樂于將司馬相如這位杰出文學宗師的產生納入到中央文化中心觀和中原文化正統觀的解釋框架下,以符合他們在內心早已確立的政治邏輯和文化思維定式。當下一些學者也有著這種共同文化心態,而這種共同文化心態的形成基礎正是中原文化正統觀。

三 客觀看待文翁治蜀及其地位作用

自漢以后,文翁治蜀之事都為歷代文人所稱許贊揚,并將之提升到“文翁化蜀”的高度。近數十年來,不斷有學者對文翁的地位和作用加以拔高,甚至有人將“文翁化蜀”稱為是“蜀地確立華夏文化正統身份的標志性事件”。④李斯《“文翁化蜀”與早期西南絲綢之路開拓》,第200頁。

我們認為,文翁治蜀興學固然有其重要地位和作用,但將其功績刻意放大、把漢代蜀地文化的興盛和人才輩出都作為文翁興學結果的觀點并不恰當。

文翁在擔任蜀郡太守期間,主要的業績有兩方面。一是在蜀地興辦教育。《華陽國志·蜀志》稱:“翁乃立學,選吏子弟就學。遣雋士張叔等十八人東詣博士,受七經,還以教授。學徒鱗萃,蜀學比于齊魯。巴、漢亦立文學。”⑤常璩撰、任乃強校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卷3《蜀志》,第141頁。二是在蜀地興水利,發展經濟。《華陽國志·蜀志》又稱:“翁穿湔江口,溉灌郫繁田千七百頃。”⑥常璩撰、任乃強校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卷3《蜀志》,第141頁。由此可見,文翁任蜀郡守期間,對蜀地文化教育和農業經濟發展的確起到了一定的促進作用。正因為如此,漢平帝元始四年,“詔書祀百辟卿士有益于民者,蜀郡以文翁,九江以召父應詔書”⑦班固《漢書》卷89《循吏傳》,第3643頁。。文翁和召父的業績得到西漢王朝認可,對二人進行祭祀表彰,蜀地官吏、百姓在文翁去世后就對其感念不已,“吏民為立祠堂,歲時祭祀不絕”⑧班固《漢書》卷89《循吏傳》,第3627頁。。東漢以降,后人對文翁治蜀興學的作用不斷放大,溢美之詞也不斷疊加,以至于對文翁無比崇敬。我們認為,如何客觀評價文翁的歷史地位和作用,并不只是涉及文翁個人問題,而且也涉及到如何看待蜀地文化與中原文化的關系等問題。

首先,所謂“文翁化蜀”的說法,盡管在歷史上是符合中央文化中心觀和中原文化正統觀,然在今天看來則有所不妥。這種觀點盡管有其歷史的邏輯性,但由此產生的地域歧視和文化偏見,也不利于正確認識中華文明的構建歷程。

在中華文明演進的進程中,以黃河流域為主要基礎的華夏文化無疑起著核心和引領作用。①葛劍雄《中華文化自信的根由》,《北京日報》2019年10月14日,第15版。從夏、商、周到秦、漢,以歷代中原王朝為主體,逐步地建立了大一統的多民族國家,因而以中原王朝為中心、以華夏文化為正統的觀念也隨之而確立了統治地位,這種觀念的盛行在當時具有合法性和合理性。無論是文翁還是班固,都程度不同地以中央文化為中心和華夏文化為正統來看待非華夏地區的巴蜀人和巴蜀文化。巴蜀遠離黃河流域的華夏文明區,先秦時期形成了相對獨立的文化系統,巴蜀人在語言習俗、思想觀念等諸多方面與中原人有著明顯的區別,因而從中原視閾來看,這些非華夏文化的區域文化要素皆具“蠻夷風”。這種認識已經成為當時統治階級和所謂“正統”文人的共同文化心態,并且符合“華夷之辨”的正統邏輯思維。

早在春秋時期,中原諸國就已產生了“華夷之辨”的觀念,并將“華夷觀”引入到列國政治斗爭之中,進而演變為“尊王攘夷”觀。秦、漢相繼建立大一統的君主專制中央集權國家后,更是進一步強化華夷觀,并以此作為強化中央集權和國家統一的重要思想理論武器。有研究者認為:“秦漢以來,為適應封建大統一需要……逐步形成所謂‘東夷、西戎、南蠻、北狄’的系統觀念,使這些稱謂具有具體的方位性含意,而且這些稱謂也逐步被賦予了歧視、侮辱性的內容。”②侯紹莊《論“四夷”稱謂的變化》,《貴州民族研究》1995年第3期,第62頁。“以夏化夷”成為漢朝大一統中央集權國家官員和知識精英的重要使命之一。班固在肯定文翁興學作用之時,就借用了孔子“有教無類”之言,以此表達文翁治蜀乃是“用夏變夷”,進一步強調華夏文化正統。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后,儒學作為官方統治思想的地位得以確立,到東漢明帝時期更是大興儒學,儒學的統治地位已是不可撼動,而班固作為明帝時人,深受儒學熏陶,因此在編撰《漢書》時,是以中原文化中心的視閾來看待巴蜀文化。他為了宣揚“漢德”和儒學正統,極力將朝廷派往蜀地的文翁塑造成為教化“蠻夷”的典型代表乃至拓荒者,并將蜀學之興納入到漢王朝德治的框架體系之下。余英時先生認為:“在文翁的時代,循吏的特征是‘因循’和‘無為’,因為這才符合文、景兩朝崇尚黃老之治的要求。文翁在蜀實行教化則是本于他個人平素所持的信念;這種信念只能源于當時在社會上流行的儒教大傳統。”③余英時《士與中國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41頁。文翁雖非中原人,但作為朝廷派來治理蜀地的代表,也自覺地以傳播漢朝仁德和華夏文化為己任,故而“仁愛好教化”。如果文翁不具備這種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的共同心態,他反而會成為統治集團中的異類。因而文翁將巴蜀之地視作蠻荒之域,“欲誘進之”,乃是西漢時期正統邏輯演化的必然結果。“文翁化蜀”這一歷史故事的構建過程和歷代的傳播,一定程度上有助于促進大一統的國家認同和中華文化認同,但也同時表現出較為明顯的地域歧視和文化偏見,將“文翁化蜀”塑造為漢代蜀地從野蠻落后向文明先進轉化的標志,未能客觀反映古蜀文明的發展及在中華文化共同體演進中的地位與作用。

古蜀文明源遠流長,創新創造了與中原文化可以并駕齊驅的“三星堆文化”和“金沙文化”等。秦并巴蜀以后,古巴蜀文化與中原華夏文化相互交流交融,進一步推動了巴蜀地方文化的發展。盡管蜀人在語言、風俗等方面與中原人有一定的區別,但是秦漢時期蜀地文化教育一直比較發達,尤其是民間“私學”較為發達。正是因為如此,才在“文翁化蜀”之前,培育出司馬相如這樣“文章冠天下”的文學宗師,也才會產生落下閎這樣的天文學人才,以及“天數在蜀”的文化現象。所謂“文翁化蜀”之“化”乃是文明對野蠻的教化,但是西漢初期蜀地文化并非大幅落后于中原文化,成都更非蠻荒之地,因此何來“化蜀”之說?秦滅巴蜀以后,華夏文化隨著秦政權在蜀地的建立和鞏固而逐漸成為主流文化,原有的古蜀文化在國家強權作用下與中原文化逐漸融合,推動蜀地產生新的文化體系,這個過程既是中華文化多元一體的發展進程,也是蜀地新文化的形成進程。

其次,文翁興學的作用,并非如后人所說,有著巨大的影響,甚至可以說有相當大的局限性。據《漢書》記載,文翁興學主要有兩種方式:一是選派郡縣小吏赴長安求學,“受業博士,或學律令”,“數歲,蜀生皆成就還歸,文翁以為右職,用次察舉,官有至郡守刺史者”;二是“又修起學官于成都市中,招下縣子弟以為學官弟子”。其第一種方式的興學,主要是為了培養蜀地所需官吏,其中優秀者被文翁推舉外任為官。但是這些學子數量不多,歸蜀后多為基層小吏,非以傳播文化為主。由于可以通過求學做官,故對推動蜀人前往京師求學起了積極作用,致使“蜀地學于京師者比齊魯焉”。第二種形式的興學,即創辦學官,基本上是以吏為師,入學者以學習律令為主,并參與一些公務活動,“常選學官僮子,使在便坐受事。每出行縣,益從學官諸生明經飭行者與俱,使傳教令,出入閨閣。縣邑吏民見而榮之”。由于入學官者都享有一定的特殊待遇:一是“除更徭”;二是學成之后可以安排工作,“高者以補郡縣吏,次為孝弟力田”;三是這些學官弟子經常出入官場,參與相關的公務活動,在百姓之前有一定顏面。因此,學官也具有一定的誘惑力,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巴蜀子弟向學之心,“數年,爭欲為學官弟子,富人至出錢以求之”。①以上引文皆出自班固《漢書》卷89《循吏傳》,第3625-3626頁。由此可見,文翁興學是以培養基層小吏為主,由于把興學與仕進相結合,使基層官吏的培養有了新途徑,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教育的發展,特別是有利于強化中央王朝向心力和中原文化影響力,因而起到了一石數鳥之功效,故得到漢武帝肯定,下令加以推廣。但文翁興學與先秦時期的官學和民間私學是有較大區別的,可以說它只是一種官吏速成培訓學校而已,對于蜀地文化整體發展的實際作用非常有限。從現有史料來看,“文翁興學”直接培養的學生,除了為官為吏外,在文化、學術和教育等方面并沒有培養出特別突出之人。

再次,蜀學之興并非始于文翁。“文翁興學”的歷史貢獻主要在于重啟地方官學。《漢書》記載:“至武帝時,乃令天下郡國皆立學校官,自文翁為之始云。”②班固《漢書》卷89《循吏傳》,第3626頁。《漢書》的記載,很容易給人造成一種誤解,以為中國興辦地方官學是從文翁興學才開始的。實際上,中國興辦地方官學的歷史非常悠久,早在夏商周時期即已有了地方官學。《孟子·滕文公上》:“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③《孟子》卷5《滕文公上》,萬麗華、藍旭譯注,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05頁。校、序、庠皆地方官學。春秋時期,周王朝衰微,天下分裂,私學、家學日漸興起,教育的重心逐漸由“學在官府”轉向學在民間,“天子失官,學在四夷”④李夢生譯注《左傳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1080頁。。戰國時期,各國民間教育更加發達,游學之風盛行。秦朝建立后,秦始皇為了加強君主專制統治,焚書坑儒,以吏為師,禁止地方辦官學與私學。但秦朝存在的時間畢竟較短,秦滅以后,各地私學、家學多有恢復,但地方官學卻未復興。秦并巴蜀比滅六國早近百年,秦在巴蜀設置郡縣,委派官吏,加強管理,蜀文化與秦文化很早就有機地融合成為一體。秦始皇統一六國,繼而實行文化專制政策。這些文化專制政策主要是在北方原六國所在地進行,而遠離中原的巴蜀之地是否也實施了嚴厲的文化專制政策,現在缺乏相關史料加以證明,但從漢初司馬相如、落下閎等人所取得的文學和科學成就來看,他們青少年時無疑接受了系統的一流水平的教育,因而可以初步認為秦朝文化專制政策在蜀地的作用相對較小,至少在漢初蜀地的私學和家學應是較為興盛。在客觀評價文翁興學的功績時,要充分地認識到文翁興學的局限性,認識到蜀學之興并非始于文翁,地方辦學更非始于文翁,文翁的功績主要在于恢復了被秦朝禁止的官學而已。當代知名學者王文才先生斷言:“舊論兩漢蜀學者,咸謂文翁興教,英偉挺生,迄東京而大昌。然蜀學之興,由來尚矣,非自文翁始也。”“學亦別有所承,是蜀學本有淵源,非自文翁倡教始也。”⑤王文才《兩漢蜀學考》,巴蜀文化叢書編委會《巴蜀文化論集》,四川民族出版社1999年版,第299、302頁。可以說,此一論斷應符合歷史事實。

最后,相比文翁治蜀對巴蜀地區文化發展的功績,我們也不應忽視司馬相如對蜀學的推動作用。班固《漢書》記載:“司馬相如游宦京師諸侯,以文辭顯于世,鄉黨慕循其跡。后有王褒、嚴遵、揚雄之徒,文章冠天下。繇文翁倡其教,相如為之師,故孔子曰:‘有教無類。’”⑥班固《漢書》卷28下《地理志》,第1645頁。班固高度肯定了文翁與司馬相如都對漢代巴蜀文化發展起了重要作用。但由于后人對“文翁倡其教,相如為之師”這句話多發生誤讀,不少人都理解為“文翁倡其教”,與“相如為之師”是前后遞進關系,即文翁倡導教育,創辦了學官,讓相如為老師。實際上,班固所寫“相如為之師”,并非是指為學官之師,而實指為人師范、楷模之意,即司馬相如乃是蜀地學人效法之榜樣。晚清民初之學人李詳在《愧生叢錄》中對此有所分析,他認為:“蜀承文翁之教,王、楊文章,師法相如而已,非親為之師也。”①李詳《愧生叢錄》卷1,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2頁。牟歆博士也有專文對此論述。司馬相如的漢大賦為漢代文壇冠冕,文采卓絕,的確無愧為蜀地子弟之師法,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榜樣作用,才激勵著蜀地文人學子不斷地攀登文化高峰,如揚雄畢其一生的文學創作乃至人生經歷都在模仿司馬相如。

文翁在蜀地擔任郡守期間,興辦教育,促進了巴蜀文化與中原文化的交流融合,對蜀人崇文重教風氣的形成、對后人的示范和導向性作用等都是值得肯定的,其功績和作用自不可否認,但也不宜拔得過高,更不能將西漢甚至后代蜀地人才之興盛和教育之發展都歸功于文翁一人。時至今日,更不宜再以居高臨下的教化心態來看待文翁興學,而應還原巴蜀文化真正的價值與高度。如果不從中華文化共同體構建的視閾來看待西漢蜀文化發展和人才勃興,如果不摒棄長期盛行的中原文化正統觀,不摒棄中央文化中心觀視閾下的地域歧視和文化偏見,不充分認識到漢代是中華多元文化融合形成和發展的重要時期,不同區域的文化對于中華文化的形成皆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就會形成“文翁化蜀”之前蜀地是一個蠻荒未化之地的觀念,也就會誤將經學在蜀地的傳播和教育在蜀地的興起都看作是文翁興學的產物,自然也就樂于接受司馬相如“東受七經,還教于民”的說法。

四 漢代蜀地涌現眾多文化名人的原因

自古以來,巴蜀地區人杰地靈,人才輩出,乃至于后來出現“自古巴蜀出文宗”的文化現象。西漢時期,西蜀即產生了司馬相如、王褒、揚雄三大漢賦名家,“文章冠天下”,在歷史上有著極高的地位和影響;出生于閬中的落下閎,也是一位杰出的天文學家,其創制的《太初歷》對中國歷法影響深遠;嚴君平更是當時的大思想家,雖隱居成都市井,以卜筮為業,但所作《老子指歸》等書,對后世亦有較大影響。

緣何西漢時期巴蜀地區會突然涌現出如此眾多的文化名人和文化大家呢?這令很多人都感到不可思議。正如一位當代學者所說:“像司馬相如這樣一位繼屈原之后的當時中國最杰出的文學家,不是產生在中原,而是出現在僻居西南的蜀郡成都,令人感到萬分驚異和不解。”②龔克昌《中國辭賦研究》,山東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354頁。

如果從中原正統視閾來看待漢代蜀地,自然會認為蜀地偏僻、愚昧、野蠻、落后,由此極易產生地域文化歧視和文化偏見,當然就會對“文章冠天下”的司馬相如等出現在蜀地感到不解。但如果撩開歷史的迷霧,就會發現這一切的出現決非歷史的偶然,在種種偶然現象的背后有著歷史的必然性存在。

首先,古蜀文化高度發達,以成都為中心的長江上游地區是中華文明的發源地之一,為司馬相如等西漢文化名人大家的出現奠定了重要的基礎。

巴蜀地區歷史悠久,是中華文明的發祥地之一。大約在距今200萬年前,川東巫山地區出現了早期人類的蹤跡;距今3.5萬-4萬年前,在今四川資陽等地已經出現了晚期智人的活動;距今4500多年前的新石器時代晚期,形成了以寶墩文化為代表的早期城市文明和國家雛形;距今3800-2500年間,在成都平原形成了以三星堆文化和十二橋—金沙文化為代表的古蜀文明,高度發達的古蜀文明與中原文明、良渚文明并稱為中國上古三大文明。但是,在20世紀中葉以前,世人對古蜀文明的認識僅停留在西漢以后撰寫的《蜀王本紀》《華陽國志》等少量文獻記載以及民間傳說中。如《華陽國志》稱:“蜀之為國,肇于人皇,與巴同囿。”“周失綱紀,蜀先稱王。有蜀侯蠶叢,其目縱,始稱王。”③常璩撰、任乃強校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卷3《蜀志》,第113、118頁。由于“這些文獻對早期蜀國歷史的記載內容較為簡略,對有些人和事語焉不詳,甚至還帶有若干神話傳說色彩”,因而“后世研究者多對這些文獻持懷疑態度,甚至有人認為這些文獻所載非信史,只是歷史傳說”。④何一民、陸雨思《從歷史傳說到歷史傳奇:重新認識先秦時期成都的都城歷史地位》,《天府新論》2017年第2期,第71頁。

20世紀以來,隨考古學的興起,越來越多的考古發現與研究表明,中國早期文明起源是多元的,除了黃河流域以外,長江流域、淮河流域、遼河流域等眾多區域都是早期文明起源地。半個多世紀以來,成都平原系列考古新發現,使曾經的歷史傳說逐漸變成了歷史傳奇,古蜀歷史謎團逐漸得以解開。大量早期文化遺存表明,以成都為中心的長江上游地區是中華文明起源地之一。以寶墩古城遺址和三星堆遺址為代表的史前城址群,以十二橋遺址、金沙遺址、商業街船棺遺址等為代表的戰國古蜀遺址群相繼發現,猶如證據鏈將支離破碎的古蜀歷史片斷連接起來,揭開了撲朔迷離的古蜀王國的神秘面紗,見證了成都平原遠古文明的輝煌成就。從世界而言,城市、青銅冶煉和禮制建筑等是構成早期文明的幾大要素,這些文明要素在三星堆遺址中不僅已經同時、集中地出現,而且已經發展到相當高的水平,標志著長江上游地區已經進入文明時代。“文化面貌上,三星堆與中原地區商文化的發達程度雖不是并駕齊驅,但在某些方面,如文化的想象力和藝術的創造性上,卻似遠超商人”。①高大倫、郭明《三星堆遺址古文明的長度寬度和高度》,《四川文物》2016年第6期,第82頁。巴蜀地區一系列早期考古遺址的發現,亦證明了巴蜀文明的悠久與文化的先進。

由此可見,歷史上所形成的古代巴蜀地區野蠻落后的觀點,實際上是“華夷觀”所形成的地域歧視和文化偏見的產物。古蜀文明的高度發達和長期積累,為西漢產生司馬相如這樣的文學宗師奠定了重要的基礎。舉一個小例子加以說明。司馬相如為何精通音樂韻律,并具有很高的音樂素養?這與古蜀音樂文化長期盛行有著密切的關系。開明王朝最后一位國王就是音樂愛好者,據《華陽國志》記載,開明王喜愛一個武都女,該女“居蜀之后,不習水土,欲歸。蜀王心愛其女,留之,乃作《伊鳴之聲》六曲以舞之”②揚雄著、張震澤校注《揚雄集校注·蜀王本紀》,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250頁。。后來,武都女早逝,開明王又“作《臾邪歌》、《隴歸之曲》”以懷念。③常璩撰、任乃強校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卷3《蜀志》,第123頁。由此可見,開明王具有很高的音樂素養,不僅喜好音樂,而且還能創作樂曲。因此可以釋解,不僅司馬相如通曉音律、善彈琴,而且卓文君也精通音律、善彈琴,兩人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生活環境中成長,接受不同的教育,但都具有很高的音樂修養,并非偶然,這正是長期以來蜀地民眾愛好音樂、音樂教育普及發達的一種明顯表征。

其次,秦并巴蜀以來,繁榮發展的城鄉經濟,為司馬相如等西漢文化名人的興起創造了重要的經濟條件。

秦并巴蜀后,將古蜀文明納入到中華文明命運共同體構建的歷史進程中,從而使西蜀地區出現新的發展和新的特點。秦漢西蜀的發展是以統一的國家制度、經濟制度、文化制度的建立為基礎,以傳承和發展古蜀文化與中原文化為主線,以都江堰水利事業等的開拓創新為條件,以農業的大發展和工商業的繁榮為動力,以文化教育的發展為支撐。

秦統一巴蜀后,蜀地被秦國賦予戰略基地和糧倉的重要功能。為了大力發展蜀地農業,秦國開始在成都平原大規模地治理水患,蜀郡守李冰在總結前人治水經驗的基礎上,興建都江堰,將岷江之水化害為利,千百年來滋潤著成都平原大地,帶動著農業和工商業的發展,創造出了無窮的財富,故而后世之人將“天府之國”的美譽從關中地區轉贈予成都平原,“于是蜀沃野千里,號為陸海。旱則引水浸潤,雨則杜塞水門,故記曰:‘水旱從人,不知饑饉’。‘時無荒年,天下謂之天府’也”④常璩撰、任乃強校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卷3《蜀志》,第133頁。。成都平原農業的持續發展,不僅為成都城市人口的增加提供了充足的糧食,也為商業和手工業的發展提供了大量的生產資料,從而推動了手工業和商業的發展。秦漢成都手工業相當發達,尤以鹽業、冶鐵業、紡織業、漆器業、金銀制品業等發展突出,堪稱天下翹楚。秦漢兩朝都在成都設有大型的官辦手工業作坊,秦代稱“東工”,主要管理冶銅、制造兵器、制作漆器等官營手工業作坊,各作坊規模較大,工匠總人數在5000人以上,其中僅冶銅工匠等便有2000多人。西漢建立后,又在“東工”之外另設“西工”,規模遠比“東工”更大,工匠總人數最多時達萬人以上,其內部分工細致,僅工官等管理人員名目就達12種。漢代成都商業之盛,超過了開明時期和秦代,在全國各大都市中名列前茅。從成都、新都、廣漢等地出土的漢畫像磚所繪圖案,可以清晰地看到漢代成都商業的盛況:商鋪林立、商品琳瑯滿目,人頭攢動、人流如織。左思《蜀都賦》贊稱成都:“市廛所會,萬商之淵。列隧百重,羅肆巨千。賄貨山積,纖麗星繁。都人士女,袨服靚妝。賈貿墆鬻,舛錯縱橫。異物崛詭,奇于八方。”⑤左思《蜀都賦》,蕭統《文選》卷4,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84頁。“世平道治,民物阜康。”⑥常璩撰、任乃強校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卷3《蜀志》,第141頁。漢代成都已經發展成為秦嶺淮河以南唯一的大都市,其經濟發展水平和文化繁榮程度實堪與北方大都市相比肩,故成都被列為“漢代五都”之一。經濟是上層建筑的基礎,沒有發達的經濟支撐也就沒有繁榮的文化,正是秦漢時期成都經濟的發展,促進了文化的興盛,并為司馬相如等文化名人大家的出現創造了經濟條件。

第三,古蜀文明與中原文明的交往交流交融與互學互鑒所形成的開放包容與崇文重教傳統,成為司馬相如等西漢文化名人大家興起的內在原因。

四川盆地相對閉塞的地理位置和盆地內優越的自然環境,決定了成都平原早期人類文化發展的獨特性。這種文化上的獨特性和區域性,并不意味著古蜀文明是封閉孤立的。成都平原,“就南北方向而言,它恰好位于黃河與長江兩大巨流之間,亦即中國古代兩大文明發展的地區之間,既是我國西部南北交通的孔道,又成為我國南北文明的匯聚之區。就東西方而言,它正當青藏高原至長江中下游平原的過渡地帶,又是西部畜牧民族和東部農業民族交往融合的地方”①童恩正《古代的巴蜀》,重慶出版社1998年版,第8頁。。這種地理位置的特點,使成都平原自古就是多種文化的交匯交融之地,古蜀文化正是在各種文化不斷交流交融中發展起來的。從三星堆出土的青銅器、金器和玉器來看,三星堆文化與中原夏商文化既呈現明顯差異性,也有著深刻的內在聯系,毫無疑問,三星堆文化吸收了中原夏商文化的許多要素;另外,三星堆出土的部分文化遺存,也顯示出與西亞文化有一定的聯系。②段渝《成都通史》卷1《古蜀時期》,四川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324-329、385-389頁。三星堆、金沙遺址出土的璋、璧、戈等形制,也反映了殷商禮儀文化對蜀文化的滲透;殷墟出土的有領玉璧,也與三星堆、金沙出土的有領玉璧相似,中原青銅器的云雷紋、饕餮紋等在三星堆、金沙青銅器或玉器上也有所發現。③四川省博物館《四川彭縣西周窖藏銅器》,《考古》1981年第6期,第496-499、555頁。以成都為中心的南方絲綢之路很早就已經出現,蜀地與西南地區、和東南亞諸國通過南方絲綢之路,在經濟和文化等方面發生了密切的聯系。史載:“從東南身毒國,可數千里,得蜀賈人市”;“獨蜀出枸醬,多持竊出市夜郎”;“巴蜀民或竊出商賈,取其筰馬、僰僮、髦牛,以此巴蜀殷富”。④司馬遷《史記》卷116《西南夷列傳》,第2995、2994、2993頁。秦并巴蜀后,“乃移秦民萬家實之”⑤常璩撰、任乃強校注《華陽國志校補圖注》卷3《蜀志》,第128頁。,大規模地向巴蜀地區移民,也促進了中原文化與巴蜀文化的融合。秦國還多次向巴蜀之地流放官員或遷徙豪富。如嫪毐、呂不韋等在政治斗爭中失勢后,其家屬、賓客都曾流徙蜀地。秦滅六國后,相繼將六國之民向巴蜀地區遷徙,移民將原住地的文化帶到巴蜀地區,進一步促進了巴蜀地區文化與中原文化的交流交融。以成都為中心的蜀文化的形成和發展過程,就是各種文化不斷碰撞融合的發展過程。成都從先秦至漢代經歷了幾次大的移民,每次大移民均帶來了新的文化因子,帶來了朝氣和活力,從而使巴蜀文化具有很強的開放性和包容性。正是多元文化的交流、融合所形成的開放性和包容性,使成都城市文化在秦并巴蜀至漢初的百余年間出現了很大的發展,一個重要表現就是形成了崇文重教的社會風氣。

關于西漢以前蜀地的教育活動,并無文獻有明確記載,但其他相關資料的記載和重要人物的涌現也表征了教育的發展狀況。早在周代,蜀地的文化教育就較為發達,尤其是天文學和數學十分發達。所謂“天數在蜀”,就證明蜀地有著悠久的文化教育傳統。早在東周時期,蜀地就出現了一位杰出的天文學家萇弘,《淮南子》載:“昔者萇弘,周室之執數者也”,他對“天地之氣,日月之行,風雨之變,歷律之數,無所不通”。⑥劉安等著、許匡一譯注《淮南子全譯》,貴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790頁。萇弘不僅在天文數術方面有很深的造詣,而且學識淵博。據《史記·樂書》記載,孔子曾拜訪萇弘,向其請教“樂”的知識等。⑦司馬遷《史記》卷24《樂書》,第1228頁。萇弘雖然長期在中原服務于周王室,但他早年受學和重要知識積累是在蜀地。不僅萇弘如此,落下閎也是在蜀地成長而在中原揚名的杰出天文學家。從他們的成長來看,除了自身的天賦超群外,蜀地文化教育無疑為他們成長提供了重要的支撐。天文算學知識如果沒有師承,很難自學成才。但蜀地的文化教育,主流并非以官學為主,而是以私學為主的民間教育。《史記》記載,司馬相如“少時好讀書,學擊劍,故其親名之曰犬子”⑧司馬遷《史記》卷117《司馬相如列傳》,第2999頁。,但《史記》并未記載司馬相如讀的是什么書、其師承是誰、從司馬相如后來所寫的各類作品來看,顯然閱讀了大量的先秦時期名家詩文以及儒家經典著作。據蒙文通先生研究:“司馬相如少時,文翁尚未于蜀置學,就相如文章按之,其所用詞語多本《六經》,是知蜀于文翁置學之前,六經之學已傳于蜀矣。”①蒙文通《治學雜語》,蒙默編《蒙文通學記:增補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6年版,第27頁。另據李凱教授研究,“司馬相如作品中的儒家思想表現極為突出”,“首先表現為維護國家的中央集權,主張‘大一統’的觀念”,這在司馬相如出使西南時所撰《難蜀父老》一文中有深刻的表現;“相如作品中表現的儒家思想之二是要求君王節用愛民、以德治國”;“其三是強調禮樂教化”;“其四是司馬相如整個作品創作中的儒家文藝觀”。②李凱《司馬相如與儒學》,《四川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3期,第120-122頁。另據牟歆博士研究,司馬相如的文學作品具有“小學之宗”、“古詩之流”、“博物征實”、“制禮作樂”等四大經學特征。③牟歆《論“相如為之師”——司馬相如的經學涵養及對后世蜀學的影響》,第163-166頁。種種跡象表明,司馬相如早在出蜀之前就已深入系統地研習過儒家經典著作和先秦文學大家之作,其學養淵深。由此可見,司馬相如成為文學宗師,并非文翁興學、“東受七經”的結果,他的橫空出世與文翁興學以誘導蜀人以學求官是兩種不同的路徑。

由此可見,在秦并巴蜀后的百余年間,包括儒家經學在內的中原文化在蜀地普遍傳播,民間私學教育也十分盛行,而儒家經典學習應是私學教育的重要內容之一。西漢時期,以司馬相如為代表的蜀地文化名人大家的興起,正是多元文化交流交融的結果。司馬相如、王褒、揚雄等人不僅在蜀地受教成長,而且活躍在全國政治、文化中心大舞臺上,他們的思想、觀念和文學藝術達到當時的最高水平,并得到主流社會的認可,這充分表明西漢巴蜀文化已經融入到中華文化共同體之中,巴蜀士人對中華文化共同體的發展作出了杰出貢獻。

五 結論

綜上所述,可以得出如下結論。

第一,司馬相如與文翁之間并無任何關系,司馬相如既非文翁學官弟子,更非私淑弟子,司馬相如從未被文翁所遣“東受七經,還教吏民”,也沒有任何確切的史料說明兩人曾經相識,司馬相如的受學成長實為蜀文化所涵育,但此時的蜀文化已是中原華夏文化與古蜀文化相融合所形成的新文化體系。

第二,“文翁興學”的功績被后人不斷拔高,以致將漢代蜀文化的發展,名人大家的輩出皆看作是“文翁興學”的結果,但實際情況并非如此。東漢以降,歷代文人學士強調“文翁興學”的作用,主要目的在于將西漢巴蜀文化名人大家的出現,納入到中央文化中心觀和中原文化正統觀的解釋框架下,強調漢朝仁德與儒學正統。“文翁興學”對蜀地文化教育的發展起到一定促進作用,并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強化大一統國家認同與中華文化認同,但是由此催生和助長的地域歧視和文化偏見以及由此產生的負面影響也不容忽視。“文翁化蜀”之說在過去對世人產生了嚴重誤導,今后不能再誤導了,必須予以糾正。

第三,司馬相如、王褒、嚴君平、揚雄等一批西漢蜀地文化名人大家的興起,是多種原因共同作用的結果。這既與古蜀文明的發展傳承有關,也與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建立和多元文化的匯聚、交流交融、互學互鑒有著密切的聯系。這些文化名人大家的出現看似各具偶然性,但在種種歷史表象背后實際蘊藏著歷史的必然。秦漢時期是中華民族形成發展的重要時期,也是中華文化形成發展的重要時期,雖然以黃河流域為主體的華夏文化在中華文化多元一體的格局中占據核心地位、起著主導作用,但其他非華夏區域的文化對于中華文化共同體的構建也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正是中原文化與蜀文化的交流交融所產生的新文化,涵育了司馬相如等名人大家,而他們對中華文化的發展也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另外,還需指出的是,西漢時期以司馬相如、王褒、揚雄為代表的蜀地文化名人大家,之所以能夠“文章冠天下”,在歷史的天空中閃耀著永恒的光芒,還與他們個人的奮斗努力、走出蜀地、進入全國政治中心城市有著密切的關系。正是在大一統國家的中心舞臺上,他們才實現了華麗的轉身,成為影響歷史的杰出人物。如果他們未能走出四川盆地,也許就只是被湮沒在泥沙中的金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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