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凱瑟琳-曼斯菲爾德是20世紀英國杰出的短篇小說家,其《花園茶會》是現代主義短篇小說的經典之作,表現出較為復雜的權力關系。本文試從小說所展現的階級間的權力差距和家長對孩子的權力規訓兩個方面剖析這一權力關系及其所蘊含的豐富的文化內涵。
關鍵詞:曼斯菲爾德 《花園茶會》 權力關系
凱瑟琳·曼斯菲爾德( Katherine Mansfield,1888-1923)是20世紀英國杰出的短篇小說家。在其短暫的創作生涯中,她在短篇小說上,做出了大膽探索,成就斐然,贏得“英語世界的契科夫”“英國短篇小說女王”等美譽。《花園茶會》即是其短篇小說中的經典之作。以往對《花園茶會》思想主題的研究多聚焦于青春成長主題、女性主題和階級關系等內容的探討,如果從權力視角加以審視,我們會發現小說還包含著較為復雜的權力關系。法國著名思想家福柯曾經說過:“現代權力是毛細血管狀的……遍布于社會機體的每一個微小部分和看似最細小的末端”,也就是說現代權力遍及社會的方方面面,只要有不對等關系的存在,就有權力關系的產生。具體說來,《花園茶會》包含著社會階級間和家庭父子兩輩間兩種權力關系類型。本文即結合小說的藝術表現剖析這一復雜關系及其豐富的文化內涵。
一、階級間的權力關系
《花園茶會》中的人物語言、環境描寫、實物象征(帽子)等各方面都流露著對階級之間權力關系的揭露與思考。相對于以上零碎的幾個方面,筆者將主要從曼斯菲爾德《花園茶會》的空間布局來探討作品中階級間的權力關系。空間是權力關系的象征。米歇爾·福柯認為空間是人類權力關系的投影,空間的生成必然包含了各種沖突的利益和力量的相互作用。“地理空間按照不同的方式分類,而這些方式象征著社會地位。”由此,我們可看出《花園茶會》存在著階級間的權力關系。
上層階級的薛家與工人階級所居住的空間布局,顯示出階級間的權力差距。上層階級的薛家居住于山上,而工人階級則居住于山下。“真是過分了,那些小房子擠在一個胡同里,在山坡下面,坡上是薛宅。中間有條大路。真的,是太近了。”從居住條件來講,眾所周知,山下居所容易積水,房子潮濕,而且若有泥石流這樣的自然災害發生,山下人的處境無疑要比山上危險得多,而山上居所采光好、通風好、空氣清新,而且視野開闊,所以,從居住環境的舒適度和美觀程度來看,山上無疑優于山下。最重要的是,山上建成居所的成本遠遠高于山下,而且山上的薛家的居所擁有齊全的、寬松的空間布局——開滿玫瑰的大花園、專門的吸煙室、廚房、餐廳等。而山下的工人階級只能在寒酸、落魄的環境里蝸居:“那些小房子擠在………‘狹窄的門徑…‘昏暗的過道”“破舊、狹小、低矮的廚房”。對于山下的工人階級,山上的薛家無疑就是他們心中的伊甸園。除此之外,用諾思洛普·弗萊( NorthropFrye)的“原型批評理論”來看作者這一空間的安排從文化意義上更能表現出階級間的權力關系。美國密歇根大學教授托馬斯-福斯特( Thomas Foster)于其《如何閱讀一本文學書》中把薛立丹太太與希臘神話中的神聯系起來,由此,我們可以把山上的薛家看作居住于奧斯匹斯山上的眾神,他們具有神力,即權力,他們高高在上,具有權威的統攝力,掌控著山下人的命運。所以作者這種巧妙的空間布局安排(山上與山下的對比),含蓄地揭露了階級的權力差距。而且薛立丹太太以一種自覺的階級意識、以切實的行動進一步拉大了山上人與山下人的距離感,制造了空間上的隔離感。“薛家小孩是不準去那里的”,薛立丹太太杜絕孩子與山下人的接觸,將這種階級隔閡的消減的可能性扼殺在了搖籃里。
凱瑟琳·曼斯菲爾德關注階級關系這個重大命題與其童年經驗是密不可分的。曼斯菲爾德幼時住在惠靈頓郊區,六歲上小學同周圍的工人階級的孩子一起受義務教育,所以她雖出身中產階級,卻從小就接觸到了社會的底層,切身地感受到階級間的顯著差距。因此,她從小就形成了一種清醒的階級意識,這對于她捕捉階級隔閡、權力差距的重要命題具有重要影響。
二、家長對孩子的權力規訓
“規訓”( Discipline) -詞是由法國哲學家米歇爾·福柯在其著作《規訓與懲罰》中創造性使用的一個關鍵性術語。“規訓,‘造就個人。這是一種把個人既視為操練對象又視為操練工具的權力的特殊技術”,福柯還指出此種規訓不是“因自己的淫威而自認為無所不能的得意揚揚的權力,而是一種謙恭而多疑的權力”,而且規訓的方式已漸從對肉體的懲罰轉向了對靈魂的改造。曼斯菲爾德于《花園茶會》中,薛立丹太太對蘿拉的教育態度與方法透露出了權力規訓的味道。而且薛立丹太太之于蘿拉則是肉體與靈魂的雙重規訓。福柯于《規訓與懲罰》的規訓部分提到了拉美特利( La Mettrie)的《人是機器》,并且贊同他的核心觀念——馴順性,進而提出了通過肉體的馴順可以改造農民,使之具有軍人氣派。在此,家長薛立丹太太對孩子蘿拉的管教也是一種馴順,自小培養蘿拉,使之具有貴族氣派。這種氣派是在環境的影響下深入骨髓的,所以薛立丹太太對蘿拉于肉體上的改造也將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她的靈魂、思想和意志。
薛立丹太太對蘿拉的肉體上的規訓當然不是福柯所指的封建時期作為展現王權的酷刑,而是對自己的孩子的言行舉止方面的規訓。薛立丹太太對孩子的管教頗為嚴厲,她是權力的宰治者。而且她的權力的實施已然壓抑了蘿拉自然活潑的天性。“蘿拉飛奔而去,手里還拿著塊黃油面包。有個借口在戶外吃東西多香甜……”可見蘿拉本該有的自然活潑的天性,被薛立丹太太嚴厲的管教所壓制,只能在權力主宰者的背后才得以顯現。我們從這一細節就可以看出,薛立丹太太致力于將蘿拉培養為一個上流社會的淑女,這就是來自家長對孩子的“規”。除此,在薛立丹太太武斷專橫的權力意志下,蘿拉只能是被動的服從,沒有其自主性,沒有與父輩相對抗的意識。薛立丹太太為蘿拉戴上了一頂本不符合蘿拉年紀的帽子,“我從來沒見你這么漂亮”,因為薛立丹太太認為蘿拉漂亮,所以蘿拉看鏡中的自己也是嬌媚可愛的,但是一頂黑色帽子且帶著黑色的絲帶未必適合蘿拉。所以,薛立丹太太之于蘿拉掌握著絕對的話語權力,這種絕對的話語權扼殺了蘿拉獨立的自我意識。
當然,家長為孩子制定一系列的規則,也就是權力運作的途徑,而作為權力受動者的孩子總會做出些許反抗,蘿拉也不例外。在母親的背后,當著工人的面,“大大地咬了一口黃油面包”,當著廚娘的面,和姐姐偷吃奶油蛋糕。這種在母親背后玩鬧式的反抗,大都基于蘿拉童心未泯的自然天性。而當蘿拉得知山下的馬車夫鄰居意外去世,去詢求母親取消茶會,則是蘿拉正面的對薛立丹太太權力意志的一種挑戰。面對孩子這種反抗權力壓制以及自我意識的覺醒.家長則會選擇一種更為有力的教育手段——“訓”。福柯對此也說過:“人們應該把懲罰這個詞理解為能夠使兒童認識到自己的過錯的任何東西:……一種嚴厲的態度,一種冷淡,一個質問,一個羞辱,一項罷免。”當蘿拉在為取消茶會與薛立丹太太“糾纏”的時候,薛立丹太太冷冷地說:“你很不通情理。”薛立丹太太就以冷淡的、嚴厲的責備有效地終止了蘿拉的“糾纏”,將蘿拉對她的反抗扼殺在搖籃里。
凱瑟琳·曼斯菲爾德于《花園茶會》中自覺或不自覺地表達出了薛立丹太太對蘿拉的這種教育的態度和方法,可以引發讀者對家長與孩子規訓與被規訓的權力關系的深入思考。
《花園茶會》作為曼斯菲爾德具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說,以其獨具魅力的敘述,巧妙的象征暗示,獨特的內心獨白等藝術形式構建出階級間的權力關系、家長對孩子的權力規訓,更加激發了讀者對生活、人生、社會的深層次的思考。她那看似平常的情節安排,又總是暗藏玄機,讓讀者讀完細細品味時仍感到余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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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楊慧,聊城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在讀本科生。
編輯:水涓 E-mail: 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