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 覓
與2003年的非典疫情相比,2020年新型冠狀病毒疫情所處的傳播環境發生了深刻的變革——移動互聯網環境下,以主流媒體為代表的官方輿論場與以“自媒體”為代表的民間輿論場,互相角力,互為補充。而在民間輿論場中,網絡段子蔚然成風。
“段子”是相聲中的一個藝術術語,指的是相聲作品中的一節或者一段藝術內容。段子的文化形態最早可以追溯到《詩經》的“風”。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網絡空間的扁平化、去中心化、高交互性等特征,為網絡民意的表達提供了充分的空間、技術與手段。作為一種根植于草根群體的非主流、原生態文化,網絡段子不經過精英文化和主流文化的規訓和改造,民眾通過調侃、反諷、隱喻等方式,表達真實的生活狀態和情緒。
疫情期間網絡上流傳的段子,議題內容涉及公共權力、民生與經濟、道德與法律、文化與生活等多個領域,體現了多元化的社會心態與價值取向。
社會心態、生活方式的多樣性,造成疫情期間段子的表現形式“多色”與“多元”。
“多色”體現在網絡段子的主題風格上,包括紅段子、灰段子、藍段子三種類型。“紅段子”內容積極向上,具有較強的宣教功能,主要存在于網絡空間中的主流語境下,在疫情期間,網上流傳的一條正能量段子寫道:“軍醫、中醫、西醫,三醫戰病毒!黨心、軍心、民心,三心穩神州!”“灰段子”通過戲謔與反諷的語言風格,對社會熱點進行政治化表達。相比“紅段子”與“灰段子”,疫情期間,民間還創作出了大量的“藍段子”,這類段子沒有明確的價值取向,僅是民眾心態的幽默反饋。例如,針對目前的疫情狀態,有微信公眾號重新解釋了一些熟悉的成語——“特立獨行:特殊時期外出,盡量獨自行走。”
“多元”體現在段子的表現形式、傳播渠道上。隨著媒體技術的進步,段子的表現形式由單一的文字文本形式向以圖文、音頻、動漫、視頻為主要形式的富媒體轉變。小故事、對話體、順口溜、詩文改造等個性化的形式出現在微博、微信、抖音、快手、B站等新媒體平臺上,滿足了用戶的心理需求。
疫情期間,隨著政府政策變化和媒體的公開透明的報道,公眾的情緒發生了階段性的變化。作為民意最直接、最生動的表現形式,網絡段子的主題、內容與社會熱點、公眾情緒息息相關。
第一階段為公眾的輕視期。此時朋友圈里輕松調侃的段子居多,如“全世界都知道武漢被隔離了,只有武漢不知道自己被隔離了。”1月21日鐘南山院士在接受中央電視臺采訪時表示病毒存在“人傳人”,公眾情緒進入第二階段——初步恐慌期。這一階段,公眾出現恐慌、擔憂等情緒,此時的網絡段子反諷、隱喻的程度加重,公眾展示出對政治的參與熱情,也出現了非理性的情緒。第三階段為反思期,出現了民眾搶購“雙黃連口服液”等不理智行為,網上出現了兼具理性的嘲諷段子,如“很快與雙黃連有關的東西都要賣斷貨了,包括雙黃蓮蓉月餅。”第四階段,隨著政府建設方艙醫院等政策力度的加大,公眾情緒逐步恢復理性。此時,網絡段子的關注點轉向日常生活,如“疫情結束后,賣涼皮、手抓餅、珍珠奶茶,做面包的都要失業了,因為這段時間朋友圈的人都會了。”這類調侃居家生活的段子,是公眾情緒緩和的反映,彰顯出公眾對政府的信任。
疫情期間,網絡段子的內容生產者不再是個體,微信公眾號上的自媒體賬號也通過持續、專業的內容生產,使段子從人際傳播進入公共傳播。這一過程中,網絡段子成為趣味性、個性化且滿足用戶需求的新媒體產品。
用戶需求是用戶需要解決的問題和達到的目標。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用戶需求從低到高分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會需求、尊重需求、自我實現”。疫情期間,用戶在各類互聯網信息的裹挾中,表現出焦慮、擔憂等復雜情緒,此時的段子滿足了用戶的安全與社交需求。如GQ實驗室的《男同事買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了》、二更的《當一個成年人居家隔離14天后》等微信公眾號文章,通過卡通配圖、動畫包裝等數字化表現形式,借助宣泄性的敘述,在嬉笑怒罵間,滿足了用戶的情感歸屬需求,用戶體驗極佳。
政治參與,是民眾的一種政治行為,它直接或間接地影響政府政策或公共活動。在傳統媒體時代,民眾的政治參與往往寄托在重要的權力精英上,希望通過權力精英采取行動,間接地進行政治表達。然而,在移動互聯網時代,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給民眾提供了方便、快捷、有效的表達空間,民眾通過互聯網平臺實現對政治的建設性與自主性參與,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傳統精英的表達作用。在新型冠狀病毒疫情擴散早期,互聯網成為民眾情緒宣泄的平臺,此時的網絡段子真實反映了民眾對與個人利益密切相關的公共事務的參與意愿。這一階段的網絡段子,是民眾政治參與的表現,也是輿情的及時反饋,因此政府應給予足夠的重視,否則將會造成“官”與“民”的隔閡。
段子使民眾話語進入公共話語空間。疫情期間,封閉在家的普通民眾通過段子直接抒發情緒,日常生活中的片段為網民段子的創作提供了豐富的資源。例如,針對疫情期間學生開展線上教育的情況,有網友通過“鬼畜視頻”等新媒體形態調侃了釘釘等社交軟件。這些段子在自媒體平臺傳播,實現了廣泛的社會影響力。這些段子短小精悍、形式多樣、積極主動,對疫情期間封閉在家的普通民眾有著鮮明的娛樂治愈效果。
網絡段子是官方話語與民間話語空間相互碰撞的結果,蘊含著豐富的智慧與情感。疫情期間,正面的網絡段子將疫情知識普及化、口語化,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疫情宣教的功能。例如,在武漢封閉城市通道初期,有些市民不理解,仍去超市等人流密集的地方購物,對此,有網民創作出段子寫道:“只要家有一粒米,不往人多地方擠;只要還有一根蔥,不往菜場里面沖;只要還有一塊肉,超市里面不露頭;只要還有一口氣,呆在家里守陣地。”一些自媒體還將段子制作成小視頻在抖音、快手等平臺傳播。這些段子容易產生共鳴,有利于推動政府政策的有效施行。
在疫情傳播下的段子能夠有效地疏導情緒,釋放民眾的壓力和無奈,獲取精神上的快感。但是,目前網絡段子仍然有許多言語粗鄙的過激聲音,這不僅會擴大社會矛盾、引發民眾的不滿,還會消解主流媒體的權威聲音,形成“娛樂至上”的不良趨勢。因此,對于網絡段子,政府要正視、重視,一方面加大監管力度,另一方面進行有效的輿論引導,讓理性、平和、積極的聲音占領輿論場。我們還注意到,疫情期間一些流傳較廣的“紅段子”多為民眾或自媒體平臺創作。面對互聯網紛繁復雜的輿論環境,政府宣傳部門應推動段子生產的PGC模式(專業化內容生產),通過主流媒體創作、傳播正能量段子,搶占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