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工業視角下的國產續集電影熱潮研究

□ 胡慧敏

“文化工業”這一概念最早由阿多諾和霍克海默在其著作《啟蒙辯證法》中提出，初衷是為了抨擊在發達資本主義社會中，文化藝術進入商業領域成為商品，使人成為物化的無意識的個體，人的理性批判思維喪失，成為單向度的人。在對文化工業進行探討時，有必要對文化工業的概念進行界定。阿多諾在《文化工業再思考》一文中說，他與霍克海默合著的《啟蒙辯證法》的初稿中用的是“大眾文化”（massculture）一詞，但后來采用“文化工業”（cultureindustry）這個術語，是為了區分兩者之間的差異。大眾文化會讓人聯系到一定時期流行在廣大群眾之間為人民服務的一種文化，而文化工業更多代表著一種模式化、同質化的文化產品，對大眾的思想造成某種程度的控制。

新媒體時代，依托先進技術支持的文化工業現象持續加強，而文化工業批判理論卻日漸淡化，需要重新加強文化工業批判理論對社會現狀的審視。正如馬爾庫塞所形象描述的：一種舒舒服服、平平穩穩、合理而又民主的不自由在新的媒介環境中流行，這是技術進步的標志。以下著重闡述續集電影的定義及其發展現狀，分析國產續集電影呈現發展熱潮的原因，并在文化工業的視角下探討國產續集電影產生的問題及其解決策略。

一、續集電影

（一）續集電影的定義

從世界電影史來看，續集電影一直占據重要的地位。如戲劇電影之父梅里埃1904年拍攝的《不可能的旅行》可以看作是1902年《月球旅行記》的續集。格里菲斯的《他的囑托》和《完成他的囑托》的字幕中，提出兩部電影的敘事之間存在連續性。此外，周軍在《生命為何如此寂寞——對內地國產續集影片缺席的反思》一文中對續集電影進行分類：其一是在電影敘事結構和敘事內容上緊密相連，電影的導演、演員也具有一致性的系列電影，其名稱的變化在于后面數字的變化；第二種是續集電影是第一部電影的姊妹篇，兩者雖在情節上存在脫節，但是核心思想卻一脈相承；第三類是對原作品的翻拍。本文主要對第一種類型的續集電影進行研究。

（二）國產續集電影的發展現狀

國產續集電影最早可追溯到1928年的《火燒紅蓮寺》。廣受好評后，該片在后續三年里相繼翻拍了十幾部類似的火燒系列電影，這可以看出續集電影很早就在我國占有市場。而近年來續集電影仍然在我國電影市場占據著一席之地。續集電影在2015年集中爆發，同年暑期檔上映《捉妖記》《煎餅俠》，其中《捉妖記》一舉拿下國內票房冠軍；而在春節檔，《唐人街探案》《澳門風云2》也相繼上映。之后也不乏令人印象深刻的續集電影，如由吳京導演的《戰狼》系列電影。但是在續集電影火熱的背后，也存在一些濫竽充數的爛片，如花五天拍攝的《爸爸去哪兒》續集電影。該片依靠綜藝節目積攢的大量人氣狂攬7億票房，但其極低的制作成本導致粗制濫造，令人詬病。國產續集電影的拍攝，大多并未從一開始就對整體的劇情進行布局謀劃，而是在觀察第一部的上座效果、市場反饋之后，再給出續集回應，所以其制作故事情節上不可避免地存在斷裂性，影響整部影片的觀影效果。

二、國產續集電影熱原因探析

從上文可以看出，國產續集電影迅速崛起并深刻地影響著國內電影市場的格局。下面將對國產續集電影熱的原因進行探析。

（一）大眾文化的發展

由于網絡的普及和技術的優化，以往只能由少數精英群體接觸到的電影，現在普通大眾也觸手可及。網絡技術的發展一方面為續集電影的產生提供了物質基礎，一方面推動大眾文化的發展，為電影市場提供了大量受眾。此外，影院的普及、觀影成本的降低以及國民人均收入的增長，吸引了大量消費者進影院觀看電影，看電影逐漸成為當代年輕人必不可少的日常娛樂項目之一。

（二）品牌意識的覺醒

中國電影改革以來，電影的品牌意識不斷提高。續集電影以相同的角色、演員和一以貫之的故事情節貫穿電影的發展，這種對前部電影的續集制作，實質上靠的就是第一部電影制作留下的口碑和品牌效應為續集電影增添人氣和賣點。續集電影品牌效應的塑造，一般是通過多部電影，對其中人物角色形象的不斷豐滿、演員多次出演的角色熟悉，以及導演制作電影一脈相承的獨特風格，環環相扣而最終形成。通過續集電影的品牌效應，電影與觀眾之間構成緊密的情感聯系與忠誠的消費關系，維系其穩定的消費團體，打造出堅定的電影品牌。品牌積累了一定的影響力之后，能夠持續拓展其產業鏈，帶動電影周邊的展開。

（三）資本逐利的驅使

我國電影市場中不乏一些“黑馬”，其以較小的成本贏得了較高的電影收入，但是更多的是投入巨額資金卻收獲凄慘票房的電影。單部電影的制作，往往存在較大的風險，由于缺乏穩定的粉絲群體，其上映很大程度上依靠前期的宣傳效果。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導演制作的電影想一舉獲得成功，不僅要靠好的前期宣傳，也需要影院的排片率支持。而續集電影可以降低電影制作的風險，因為有熟悉的演員和角色，一脈相承的劇情能讓觀眾有所期待，為電影票房增加保險系數。從資本逐利的角度來看，資本家更傾向于選擇風險較小、收益較高的續集電影的制作。在當下的電影市場優質劇本稀缺、資本角逐激烈的情況下，對電影進行續集制作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三、從文化工業看續集電影

國產續集電影在新世紀的前20年發展迅速，具有不俗的票房能力，但其急功近利、不重視可持續發展的模式備受詬病。其中存在3D技術運用的偽個性化、內容生產的過度娛樂化和工具理性消解電影藝術等問題。

（一）續集電影的特征

1.具有不俗的票房能力。不論是好萊塢的續集電影，還是國產續集電影，續集電影憑借其品牌效應和穩定的受眾，總是能收獲高額的票房。國產續集電影在資本利益的驅使下誕生，高額的票房是其特征，所以吸引著大量的投資者前來投資。在內地電影票房總排行榜中，由吳京執導和主演的戰爭動作類電影《戰狼2》，以56.39億元人民幣的總票房位居榜首。

2.負面影響大于正面評價。雖然從中國電影國產票房統計數據來看，國產續集電影取得了相當令人滿意的成績，但是學術界對國產續集電影的評價負面多于正面。許多學者認為，拍續集電影是在激烈市場競爭下的一種規避風險、逃避創新的偷懶行為。由于續集電影的出現，電影創作者不用絞盡腦汁去另外創作新電影，而只要在原來作品的基礎上，延續原來的思路和情節，進行續集電影的制作，就能安穩坐收利潤。不少國產續集電影在第一部取得較好的口碑之后，第二部倉促制作，以至于第二部甚至沒有第一部拍得好。如《太平輪》系列電影，其第一部《太平輪（上）》接近兩億元票房，而第二部《太平輪：彼岸》票房甚至沒有過億。這類續集電影不乏如章子怡這樣的國際明星加盟，但是票房卻顯得格外慘淡，原因在于劇情設計、角色安排、主題思想方面存在硬傷，所以就算是國產續集電影也難逃失敗的命運。

（二）續集電影存在的問題

1.3D技術的偽個性化。在文化工業之下，所有的藝術品都被納入商業體系之中成為商品，其看似形式各異，然而其實質內容卻相同。這在續集電影中表現為模式化的劇情，此外還有3D技術的濫用。2009年，由詹姆斯·卡梅隆執導的《阿凡達》在全球引起轟動，也在中國電影市場上激起巨大浪花。《阿凡達》憑借精湛的3D技術，收割了全球巨額票房，在資本利益的驅動下，引得國內資本對其趨之若鶩。各大電影廠商爭相效仿，將3D技術強行植入已經成型的電影中，形成偽3D電影，其目的就是為了吸引觀眾的注意和獲得3D電影高額票價。但是其技術的粗制濫造和3D技術的強行植入，引起了觀眾的不適，反而會適得其反。

2.內容生產的過度娛樂化。隨著大眾文化的發展，電影走下昔日的神壇，來到大眾中間，成為大眾消費的文化產品。以市場為導向的電影，在商業利益的驅使下，逐步向娛樂化的內容靠近，而嚴肅題材的電影內容被逐漸邊緣化。國產續集電影更是凸顯出過度娛樂化的特征，如《爸爸去哪兒》續集電影的拍攝僅耗時5天，以幾對父子的日常生活作為電影題材，而這種過度娛樂化為內容的電影除了能帶來片刻的歡樂，并不能帶來太多其他東西。這種過度娛樂化的國產續集電影的生產，營造出劣幣驅逐良幣的市場，造成在整個大的市場環境之下，嚴肅題材的電影不僅難度高而且獲利困難，無異于戴著鐐銬跳舞。而輕松膚淺的娛樂內容不僅能夠快速博取人們眼球，而且制作簡單成本低，還能帶來不菲的票房收入。兩相比較，續集電影內容生產必定朝著過度娛樂化的方向越走越遠。而這種過度娛樂化的續集電影帶來的是低俗化和商業化的內容，長時間接觸娛樂化的續集電影，會不斷侵蝕觀眾的精神意識和價值取向，禁錮人們的批判意識和否定思維能力，久而久之使其成為單向度的人。

3.工具理性消解電影藝術。所謂“工具理性”，就是通過實踐的方法來確認工具（手段）的有用性，從而追求事物的最大功效，為人實現某種功利服務；“價值理性”則不以功利為最高目的，而是強調動機的純正性和手段的正確性。而商業價值和藝術價值之間的沖突，實質上是制作續集電影的制作者的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理念沖突。從法蘭克福學派文化工業理論的視角來看，當工具理性凌駕于價值理性之上時，就會造成人的異化。在工具理性的驅使之下，續集電影的制作方不斷尋求市場利益，制作出同質化、商品化、偽個性化的電影，電影的藝術價值大打折扣，導致影片的劇情結構單一、人物設定雷同、娛樂色彩濃厚等令人詬病的電影制作的硬傷。如《小時代》續集電影，其電影內容商業化色彩濃厚，為博得觀眾眼球，以極其奢靡的服裝設計、扭曲的思想價值觀，消解了電影本該有的嚴肅性和藝術性。續集電影以商業利益為價值導向，其藝術性的喪失，使受眾對電影的解讀能力逐漸下降，審美意識逐漸退化，成為沒有批判意識的機械化存在。

四、國產續集電影的突圍之路

國產續集電影雖被嚴重詬病，但其國內市場廣闊，具有強大的票房優勢，國產續集電影充滿機遇和挑戰。面對國產續集電影的問題，應積極應對，找出突圍之路。下文主要從優質傳統文化資源的運用、注重嚴肅題材的選取、對價值理性的重視三個方面進行詳細論述。

（一）優質傳統文化資源的運用

我國傳統文化源遠流長，有很多可供挖掘的優質傳統文化資源，這是可供國產續集電影突圍的一個方面。我國失敗的續集電影大多存在電影故事敘述老套、模仿痕跡嚴重、劇情冗雜拖沓、人物形象塑造單一等問題。好萊塢成功的續集電影多涉及懸疑、動作、科幻等方面，其成功的原因在于模式化的劇情、大英雄主義的人物、成熟的技術支持等。反觀國產續集電影，不一定需要運用大量的3D技術，可以從利用我國優質傳統文化資源入手，給續集電影提供豐滿的故事劇情。如《繡春刀》續集電影沒有運用3D技術，取材于明朝的真實故事，其中錦衣衛和東廠之間的爭斗是貫穿電影的主線。此外，電影中出現的繡春刀、飛魚服等都是歷史中真實存在的，并且在電影中近乎真實地重現，讓觀眾欣賞電影的同時能夠感受到我國傳統文化的歷史底蘊。優質傳統文化資源在電影中的運用，能給國產續集電影增添不少文化韻味。

（二）注重嚴肅題材的選取

續集電影能夠一部部接連上映的原因之一在于，其深入挖掘嚴肅題材。而國產續集電影充斥著大量娛樂化的劇情，在劇情的設計上膚淺庸俗，驅逐市場利益而忽視了電影藝術價值。在對電影進行制作時需要考慮到電影故事情節的可觀看性和藝術價值，堅守電影藝術的人文情懷和職業操守，與市場上過度娛樂化的電影內容作斗爭，敢于涉及嚴肅的題材，通過電影反思社會，體現電影制作深深的人文關懷。如《戰狼》續集電影反映了不惜為國家獻出生命的主旋律，涉及軍民嚴肅話題，用影像來反映生活，映照歷史，對社會生活進行了深刻反思。

（三）對價值理性的重視

續集電影制作者的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理念沖突，體現在電影制作方面就是商業價值和藝術價值之間的沖突。在市場經濟環境之下，電影制作商為追逐利益，很大程度上會放棄價值理性而選擇工具理性。電影不僅是進入商業領域的商品，而且是需要注重文化內涵的藝術品，離不開對內容題材的精耕細作。工具理性戰勝價值理性不僅會帶來社會文化的危機，也會危及電影事業的生命線，沒有深厚的藝術文化內涵的電影，經不起時間的考驗，最終會被觀眾拋棄。所以只有注重價值理性的續集電影，才能長久屹立于電影市場，經久不衰。

五、結語

國產續集電影雖被嚴重詬病，但國內市場廣闊，具有強大的票房優勢，機遇和挑戰并存。新媒體時代，應加強文化工業批判理論對續集電影市場的審視，正視國產續集電影的問題，吸取中國優質傳統文化，為續集電影增添藝術人文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