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航
新冠肺炎疫情的陌生性和早期發展的不確定性導致了全社會范圍恐慌和不安的增加,公眾的心理也充滿了高度的不確定性①。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對自身所處環境的變化和有關自身健康信息的關注度急劇上升。復旦大學2020年2月進行的一次調查顯示,4872名受采訪者中有72.5%表示自己對疫情信息十分關注,38.4%的受訪者表示自己每天利用超過3個小時的時間來關注疫情信息②,因此人們對健康信息的數量和質量都有著較高的要求。然而在此次疫情中,并不是所有的信息都是有效、有益和有用的,諸如“雙黃連可以有效治療新冠肺炎”“新冠病毒可通過氣溶膠傳播”等似真似假的消息都在一定程度上干擾了正常的信息生態。同時,還存在著很多專業的醫學類知識人們看不懂、理不清的現象,人們可信任的對象只有鐘南山院士、李蘭娟教授和張文宏醫生等少數意見領袖,這些現象無不顯示著我國專業的、民眾普遍信任的健康傳播人才數量較少,權威可靠的醫學傳播人才更是稀缺。基于此,站在后疫情時代的背景下進行反思,培養兼具專業醫學知識和科學傳播思維的人才乃是重中之重。
新冠肺炎疫情時期有著特殊的社會背景,從健康類信息傳播的人員角度出發,這一時期的健康類信息傳播具有如下問題。
第一,專業人員發聲較少,權威信源稀缺且單一。新冠肺炎疫情期間,“鐘南山說”成為民眾行動和決策的最信任指標,甚至有微博網友表示:“只有鐘老的話才能讓我們安心。”鐘南山院士在此次疫情中幾乎成為“事實”的代名詞,使得權威信源幾乎唯一化。社交媒體時代下眾聲喧嘩,雖然大量的網民和傳播機構也在共同建構疫情發布的信息墻,但是除了鐘南山院士,只有李蘭娟、張文宏、丁香醫生團隊等少部分人員或團隊可以充當意見領袖,其他醫學人員或媒體人員的發聲被無視或被減弱。
第二,媒體工作者欠缺醫學知識,醫學人員缺少傳播思維,健康類信息傳播效果未得到充分發揮。此次新冠肺炎疫情中的一個突出問題就是專業的健康傳播人才非常稀缺。一方面,部分媒體工作者欠缺醫學知識,單純的新聞學背景不足以應對現實實踐中出現的情況,很多時候更是在無意識中發布了不專業甚至虛假的信息。學者駱正林曾指出,造成新聞失實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傳者業務不精,缺乏堵漏能力③,例如“雙黃連可以抑制新冠病毒”的消息就由《人民日報》發出,引起了全社會范圍內的搶購浪潮,后被證明是謠言。另一方面,部分醫學工作者缺乏科學的媒介素養和傳播思維,難以將晦澀的醫學知識轉化為通俗易懂的話語去講述給民眾,民眾理解效果較差,違背了知識傳播的初衷。
第三,綜合型健康傳播人才稀缺,信息的發布和傳播缺少統籌規劃和宏觀傳播的意識。在社會的敏感時期,信息的暢通與否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公眾的情緒。在此次疫情中,信息的發布和傳播相較于2003年非典時期已經有了較大的進步和飛躍,但是仍然暴露出許多問題,究其原因是目前我國綜合、專業的健康傳播人才依舊匱乏,從業人員在信息發布和傳播的過程中也缺少全局性的思維和意識。疫情初期,從業人員未能重視疫情苗頭,未能及時向社會公布早期醫務人員發出的病情預警,也未能及時向民眾傳授普及個人防疫知識,最終導致疫情在全國范圍內的擴散和蔓延,這實際上暴露了相關人員缺乏對重大公共衛生問題的敏感度。另外,在疫情的高峰期,相關人員也缺少對民眾意見的收集和研讀,缺少對民眾訴求的及時反饋和解答,最終造成了謠言滿天飛、辟謠趕不上傳謠的現象。
“武漢解封”這一信號的發出預示著我國的疫情總體上得到了控制,我國開始進入后疫情時代。站在后疫情時代,我們有必要對前文所分析的問題進行反思和總結,并針對未來的行業發展和社會需要提出相關發展建議。
第一,適應時代發展需要,培養醫學知識和傳播思維兼具的綜合型人才。從新聞傳播工作者的角度來看,近些年來,隨著新聞業向著縱深方向發展,專業型、復合型的新聞人才成為社會發展和時代所需,具有單一新聞傳播學背景的人才逐漸在業務實踐中顯示出自身的局限性,例如財經新聞記者需要有扎實的經濟學素養和商業思維,體育新聞記者更需要精通某一運動領域的知識。在健康傳播的過程中,缺乏醫學知識的新聞工作者往往無法準確傳達信息的核心意義,造成受眾理解的偏差,導致傳播障礙和傳播隔閡,媒體甚至可能會成為假新聞的生產商,極大地損害了媒體的公信力。從醫學工作者的角度來看,將晦澀難懂的醫學知識清晰準確地傳達給大眾至關重要,健康傳播的科學性不應成為專家的孤芳自賞和刻板言教,而要與人的思維和行為、與人性結合起來④。人才乃是行業健康發展的最大資源。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聯合北京大學醫學部率先在全國設立了健康傳播學專業的碩士點,以培養“既掌握醫學知識又通曉傳播規律的人才”,整合自身資源,培養復合型的健康傳播人才。同樣的,其他有條件的綜合型大學也可以通過整合和建立跨學科的合作平臺來匯集醫學和新聞傳播學等不同學科背景的人才⑤,以促進健康傳播學科的發展和培養健康傳播領域的儲備人才。
第二,以人為本,樹立“健康傳播的主體是人,出發點是人,目的也是人”的職業理念。后疫情時代,我國社會將會迎來一個前所未有的關注健康類信息的高潮,人們對健康類信息的需求不僅在于數量的多少,更對信息的質量、可讀性和普及度有了更高的要求。首先,健康傳播工作者應該樹立傳播工作日常化的理念,“健康中國戰略”指出,要為人民群眾提供全方位全周期的健康服務⑥,健康知識不應該是為了對抗疫情而興起的短暫潮流,將健康類知識的傳播常態化,深入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中,能夠使人們成為自己的“健康哨兵”,有利于全社會范圍內健康態度的端正。其次,要做到對人類健康的全面關切。健康傳播不僅僅要關注與疾病、醫療和衛生等相關的知識,更要著力于對一個全面、完整且健康的人格的培養與涵化,要幫助民眾建立健康自信的人格,提高民眾對內在健康和外在健康的雙重關注,培養民眾全面完善的健康素養。另外,在社會處于風險高壓的狀態下,及時公開信息至關重要。德國社會學家烏爾里希·貝克(Ulrich Beck)在《風險社會》一書中提出,風險社會需要擴大信任儲備,在社會環境敏感復雜的情況下,普通民眾往往難以理解其運行機制,政府管理者和專業人員在促進社會系統和組織正常運行的過程中往往遇到民眾不理解、不信任、不明白的情況,因此破解信任迷宮對政府管理者和專業人員來說應是首選策略。在類似于非典、新冠肺炎疫情等重大公共衛生事件中,健康傳播人才應該要及時預判社會的風險等級和民眾的普遍情緒,以民眾的知情權和合理訴求為要務,聯合政府和權力部門等機關,及時向社會公開信息,提高民眾對政府的信任程度,增加社會各界互信資源的流動,增加民眾在社會敏感高壓等特殊時期下的必勝信心。
第三,為健康傳播中的重點人群畫像,避免特殊群體二次邊緣化的狀態。后疫情時代,我們要及時回顧與反思在以往的健康傳播中最容易被忽視和遺忘兩大群體:老人與留守兒童。社交媒體時代,掌握發聲渠道意味著掌握注意力資源,然而,作為“媒介無感人群”,老年群體和留守兒童群體在經濟和資源等條件的限制下,在互聯網世界中處于“失聲”狀態。在此次疫情中,特別是在疫情的初期,老年群體由于接觸信息較慢,表現出了較為明顯的遲鈍性,不能及時意識到疫情的嚴重性,并且對相關防護措施嗤之以鼻;而隨著國家宣傳力度的加大和親朋好友的勸說,老年群體又體現出了盲目驚慌和過度防護等狀態。針對老年人的特點,健康傳播人才應該采取對應的辦法舉措,例如和社區、村委會等老年人群敏感機構合作開展老年健康知識講堂,加強社區公示欄、村子廣播站等媒介平臺對老年群體的宣傳精準度,打破老年群體信息獲取速度慢、渠道單一等問題,營造全社會對老年群體的健康知識“文化反哺”。留守兒童群體也是不可忽視的一環。留守兒童往往和家里的老年人居住,在老年群體媒介素養和健康素養都較為低下而又缺乏中青年一代及時正確引導的情況下,留守兒童缺乏積極主動獲取健康知識的能力和理性培養健康意識的思維,以至于陷入無人教、無人管、無人問的境地,很容易在健康傳播領域造成邊緣群體的二次邊緣化。因此,健康傳播人才應該多多關注這一易忽視群體,秉持著全面惠民的態度,打好留守兒童的健康傳播攻堅戰,譬如充分利用自身專業優勢和短視頻平臺,以寓教于樂的形式傳播健康類知識,繪制兒童類漫畫對留守兒童的集中區域進行分發,等等。
健康傳播是在新聞報道專業化的現實性、醫學傳播普及化的必要性和人們健康意識崛起的客觀性的多重動力下興起的,特別是在新冠肺炎疫情的沖擊下,健康傳播的重要性愈發突出,對優秀的、專業的健康傳播人才的需求也愈發緊迫。站在后疫情時代,吸收經驗與教訓,培養既具有扎實的醫學知識又具有科學的傳播思維的健康傳播人才至關重要。
注釋:
①王帆,鄭頻頻,傅華.新冠肺炎疫情中的健康傳播與健康素養[J].健康教育與健康促進,2020(01):3-4+9.
②王一,高俊嶺,陳浩 等.2019冠狀病毒病(COVID-19)疫情期間公眾媒體暴露及其與心理健康的關系[J].復旦學報(醫學版),2020(02):173-178.
③駱正林.新聞理論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289.
④胡百精.健康傳播觀念創新與范式轉換——兼論新媒體時代公共傳播的困境與解決方案[J].國際新聞界,2012(06):8.
⑤羅軍飛,周雯娟.依托綜合性大學加強超大型城市基層治理的健康傳播人才培養 [EB/OL].融媒研究,2020 -03 -24.https://mp.weixin.qq.com/s/ZwOJOTwwR-oo1bSD2tX4Iw.
⑥國務院關于實施健康中國行動的意見[EB/OL].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9-07/15/content_5409492.htm?tr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