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珠穆沁星空（組詩）

戈三同

新 枝

砍去樹身

丟下枯木樁 年輪

在剖面 是一圈圈的

春天 從它側(cè)旁

突然向上

竄出一根綠枝條

微風(fēng)一吹 向下彎去

像一根磁針 搭在一張

開啟的唱片上

驚 蟄

萬物走出家門

大地顯得擁擠

有些看得見 有些還看不見

當(dāng)我們放牧各自的腳

讓腳貼緊

遠(yuǎn)山一抹黛青色

去體味羊在啃青時

那種心情

腳下是敞開的

這碩大的春天

坡上臥石般的老牛

還無動于衷

而爬上草尖

一只搖晃的小蟲

踮腳扛過來 調(diào)頭就走

早 春

一聲咩叫

吧嗒落了地

老額吉抻開袍襟

兜起濕漉漉的早晨

它打濕幾棵枯草的地方

最先拱出春天

羊群走遠(yuǎn)

如一片流云去游蕩

她以手加額

八百畝草場

像她抖開的一塊闊大綢緞

沒有一寸起伏

不是她用望遠(yuǎn)的姿勢

撫摸過的

天黑之前

加旺灶里的牛糞火

讓炊煙踩著薄暮

站成一柱方圓百里

一眼就瞭得見

扭動的溫暖

歸 來

天色轉(zhuǎn)暗 一只抖落風(fēng)塵

忽然斂翅的燕子

穿梭而來

它的叫聲 多么尖啊

明亮而起伏著

它用躲閃 一次次繞過我們

像移開暮色

幾聲鳥鳴

搭建出的春天

風(fēng)一吹還搖晃

仿佛只差它從遠(yuǎn)方

一枚釘子似的

楔入這個黃昏的屋檐

春日的云

像一群啃食時光

散放的羊

天空的草場 是沒有疆界的

西北風(fēng) 只是偶爾

路過一次 就足以讓它

大開大合 聚散不定

飛鷹學(xué)著狼的樣子

想叼走 最胖的那一朵

幾個來回 只叼走了箭一樣的自己

而黃昏 放逐天邊的云

也像臥了盤 回首

無邊的藍(lán)色已被劫掠一空

烏珠穆沁星空

那個夢想摘取星星

蒼穹下

晃動雙手的人

當(dāng)天地之蚌

沿地平線吧嗒一聲

悄然閉合

從夜空傾瀉而下的

一整條星河

都是她的

憂 患

依在母親懷里

探頭遠(yuǎn)望的 那個三歲小姑娘

母親站在草地上

一個上午

她遲遲不肯下來 她說草是活的

她說怕把草踩傷

草地 陽光如瀉

草與草之間 在她眼里

仿佛安放不下 一只蝴蝶的眠床

她人還小 此行

她給這片草原 分擔(dān)去的憂患

有一只小腳丫那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