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下下的公交車

●呂 游

1

人長長的一生，有上也有下，有站也有坐，有去也有歸，有始也有終，很像乘坐公交車。

車一路開一路停，人一路上一路下，該上的上來了，該下的下去了。雖同走一條路，要去的地方卻不同；雖同坐一輛車，目的卻不同。每人有每人的站點，每人車窗外有每人的風景，每人下了車有每人不同的人生……

有時車上人很多、很擁擠，連空氣也被擠得發黏；有時車上人很少、很寬敞，連空氣也自由自在地在車廂里散步。誰都知，坐車想舒適，避開高峰期。可很多時候，人越多越得拼命去擠，人越少反而越沒人去爭搶了。

從始發站上車，車上的空座多，不用擠不用搶，空座任你隨便挑。若從中途上車，別說空座，恐怕連站的地方也沒有。這說明，人生的起點很重要。

車廂里，門口處往往最擠，中間其實是松散的，可上車的人都覺得里面的人更多，都不愿往里走，寧愿在門口擠成疙瘩。這說明，多走一步天地寬。

車逢高峰期，站的總比坐的人多。想站穩須緊抓扶手，否則，急剎車、急轉彎時極易失控甚至摔倒。這說明，人生路上想不摔跤，身邊的支柱很重要。

有人剛上車就遇到了空座，有人上車不久身邊的人便下車空出一個座，這是機遇；有人上車后一直站著，雖然每站都有一些人下，可他總是慢了一步。這叫機遇一直有，但始終沒抓著。

2

人生有早班車末班車，有長途車短途車，有人常晚點、好誤車，有時竟誤了一天的行程。有人以時間為魂、事事準點，從未誤過一次車，也趕上了人生的許多機遇。那些沒趕上的，只能長噓短嘆，錯過了就永遠錯過了。

有人錯過一班公交車，卻說沒關系，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和耐心，還可再等下一班。可誰知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原來你錯過的是末班車。人生看似機遇很多，其實每一個機遇都是末班車。

這車不豪華漂亮，那車沒空調，這車人又太多，一輛輛車就這樣被錯過了。等天晚了湊合著上了一輛車，誰知又上錯了車……很多大齡愛情仿佛也如此。

有人在匆忙中上了車，線路相反也不知。看來，方向決定目標，自我決定前程。不要盲目跟從別人，別人要去之處，非你要去之處，只會離你的目標更遠。

有人下錯了站，再急也沒用，車不會為你一人掉頭拐回去，也不會專為你重新開始，還得自己一步步走回來。看來，誰的錯誰彌補，誰也無法替你更正。

有人自己坐過了站，下車再走回不過10分鐘，卻一直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辱罵甚至動手打司機最終導致翻車墜江。本來只是錯過了幾分鐘，結果卻錯過了自己還有一車人的一生……

3

你坐了大半輩子公交車，都是你在站牌下等車，車一次也未等過你。車經常會晚點，等車的人卻未晚過點。就像你總是在等時間，而時間卻從不會等你。

有時，你在那兒等車，車一直不來，你等急了，不愿再等了，誰知剛剛離開一分鐘，車就來了，等再返回又遲了。人生的許多等待往往就在這一分鐘。

有時，你等了很久都沒有等來一輛車，正煩惱，忽然一下子來了三輛車，而你只能坐其中一輛。你很感嘆：多余的車甚至多余的錢對你來說都是多余的。

有時，你在車上遇到小偷，被偷走了錢包，懊悔不已。而在一次次等車時，你對被偷走的那么多時間卻渾然不知。錢包里的錢看得見，時間里的錢看不見。

幾天幾月幾年幾十年，當你頭發白、皺紋多時，才發現自己怎么這么快就老了？卻從不知道，你有很多時間已悄悄丟失了，被不知是誰一天天偷走了……

4

車上，有人碰到中學的老同學，掐指一算，已經有20年沒見面了。車上相見，真是巧遇，一直感嘆：人生能有幾個20年？

車上，有人偶遇年輕時暗戀的女人，想那時美若天仙的她，如今一臉皺紋；想那時費盡心機的苦戀，現回憶起仿佛一場夢。原來，再絢麗的青春也會衰老，再美好的歲月也會憔悴。

這天，車上人特多，一女子被擠到你面前，你不由看了她一眼，想不到甜美的她正是你尋找多年的意中人。轉瞬，她下車了，你一愣，沒及時下車，她立時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今生今世，你還能再見到她嗎？有時一愣、一次錯過，就錯過了一生。

車停站牌下，一父親拉扯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上了車。彈指一揮間，還是這個站，還在藍天白云下，一中年人正攙扶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下車——那老人就是當年那位年輕的父親，那中年人就是那個三四歲的孩子。

那時，你剛剛戴上紅領巾，上車后見了老人就趕忙起身讓座。可有一天，竟有一個戴著紅領巾的小女孩要給你讓座，一剎那間，你發現自己已經老了……

原來，人生就這么簡單：從上車到下車，從讓座到被讓座。

5

你上車了，別人要下車，別人不會一直陪著你，從頭到尾陪你的人更少，沒有誰能一直陪著誰走到人生的終點。

人生就像一場旅行。父母把你領上車，卻不能把你送到終點站，他們常常在半途就下車了，剩下的路程全靠你自己。你新的旅伴就是你的妻兒，但孩子只能陪你一程，卻無法一直陪伴你，你下車了，孩子還要繼續旅行。

世上大多數人，只能陪伴父母的后半生，而父母也只能陪伴兒女的前半生，連夫妻也無法自始至終相陪到底……

你到站了，要下車了，而這時全車人就只有你一人下車。你很感慨，你下車，不等于別人也下車，與你一起上車的不一定與你一起下車。不該上的不會上，不該下的也不會下。車也不會因為你下去就不開了，車還得繼續往前走，因前面還有人上下……

有時，你知道你會在什么地方下車；可有時，你在什么地方下車，連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是匆匆過客，其實，車上的每一個乘客何嘗不都是匆匆過客？

地球仿佛一輛巨大的、圓圓的“公交車”，在無邊太空中日夜不停地行駛著，你能“坐”多久呢？百年也不過匆匆；歷史能“坐”多久呢？萬年也不過匆匆；地球能行駛多久呢？億年、幾十億年也不過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