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認真地嫉妒過你

北島七月

在敲下題目之前，我用了很久的時間來思考，這到底是嫉妒還是羨慕。最后還是重重地敲下了這兩個字：嫉妒。沒錯，就是嫉妒。

這種情緒始于小學五年級。

我是在城郊一所不算太好的小學就讀的，因為離家近。班里的同學也都來自周邊的各個村子。當時的我因為腦瓜比較聰明，常年考第一，深受老師們的喜歡。班里有些同學不滿老師每次都夸獎我作業寫得好，偷偷撕過我的作業本。但這些我都不在意，甚至還有些竊喜。

因為這是我和他們不一樣的標志啊，我成績好，是班里的學習委員，和那些動輒被老師批評叫家長的同學不一樣，所以有種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的自視清高。然而事實是，除了學習好，我并沒有其他任何過人之處。

情況的改變就發生在五年級那年。

班里轉來了一個女生，她長得好看，皮膚很白，大眼睛。聲音好聽，是那種毫不做作的甜美。性格好，不到一周就和班里的同學打成了一片。最可怕的是，她成績好，就在她轉來的那個學期末，成績單上的第一名就換成了她。

我的天塌了。

而后面更讓我難以接受的是，我連任了5年的學習委員，在班會課上被她以3/4投票率的絕對優勢搶走了。本來屬于我的在學校大會上的發言機會，在我寫好了發言稿并且每天反復背誦到倒背如流的時候，老師說她的聲音更好聽，以把機會讓給新同學為由給了她。甚至她發言的稿子都還是我之前寫好的那份。

她發言那天，我站在臺下隨著她一字一句地默背著那份稿子，一種不明由來的情緒在心里暗暗滋長。后來我知道，那叫“嫉妒”。在我還不明白什么叫“嫉妒”的年紀，我就已經擁有了這份情緒。

后來的事情，現在看來也許還有些勵志，但在當時的我身上，是一段很黑暗的時光。

我把她的名字刻在了我家廁所的墻上（當時只是覺得廁所很隱蔽不會被我爸媽發現），也出現在了我的每一篇日記里。她今天做了什么，她和誰說了什么，老師怎么夸了她，我事無巨細地寫下來，比現在追星還要狂熱。我一邊觀察她，一邊模仿她的聲音和穿著，然后被人評價說：“我發現你們倆現在好像啊。”每當聽見這樣的話時，我心情總是很復雜，有點開心，又有點生氣，誰要和她像！

除此之外，我有了人生前11年來最努力學習的時光。不為別的，只為了把我的第一名搶回來。那段日子到現在還被我爸津津樂道：“你要是有你小學五年級時學習的那股勁兒，肯定比現在更好。”他每提一次，我心里就會被刺痛一下。因為那些日子對于我來說并不快樂，在我心里也非常不光彩。嫉妒這種情緒，多么見不得人啊。

再后來故事的走向是，我搶回了第一，之后的每一次考試，我都穩穩地坐在了第一的位置上。而且，我還和她成為了好朋友，我們每天一起放學回家，一起吃零食，一起說八卦。

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是男生和女生都喜歡的那種類型。

但當時每次和她一起的時候，我想著自己那些卑鄙的情緒和想法，都覺得自己不配成為她的朋友。她那么好，我怎么能嫉妒她呢？

初中，我們是隔壁班;高中，我們是不同學校;大學，我們是不同城市。但是這么多年來，都斷斷續續還有聯系，關系也算不錯。我總覺得，如果不是當初我那些黑暗的情緒，我們應該能成為很好的朋友。

說實話，我對她的嫉妒，到現在也沒能完全放下。

我偷看過她的微博。怎么找到的呢？我在微博搜索欄里搜了她的名字，一條一條往下翻，翻了大概幾百條，翻到幾年前她的朋友@了她，然后順著找到了她的微博（可見一個女孩子認真起來有多可怕）。

說實話我并不知道我想看到些什么。是想看到她過得不好嗎？好像也與我無關了。她過得不好，并不能使我開心;過得好，我也不生氣。大概只是習慣了，習慣了那個11歲小孩對她的關注，然后一直持續了這么多年。

但嫉妒并不是一種不好的情緒。

這是我想告訴當年的自己的。它不是見不得人的黑暗情緒，它既正常又真實。一個女孩子遇見了比自己更好的人，嫉妒真的太平常了。可是把控這種情緒很重要，這種濃烈的情緒如果掌握不好，很容易毀掉一個人。嫉妒久了，會越來越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好，會有想要毀掉別人的沖動，然后就成了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所幸，我很好地處理了我的嫉妒。我朝著她努力了很多年，成為和她不同的、但也很好的我自己。現在我看見她發動態，依然會比別人更關注，但心里卻沒有多少波瀾了。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我也是。

為什么我最終稱這種情緒為嫉妒而不是羨慕呢？在我思考了很多個夜晚之后，我得出的結論是：嫉妒會比羨慕更濃烈一點。羨慕是你覺得她很好，并且她值得。嫉妒是你覺得她很好，但是憑什么是她而不是你呢？

是呀，憑什么呢？明明我也很優秀，比她差不到哪里去，為什么她就比我過得好呢？當你擁有這種情緒的時候，你就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了。

沒有憑什么，用很俗的話來說就是：“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所有你覺得不配的人，都在暗地里付出過比你多得多的努力，你看不到而已。這是我關注她許多年后體會到的道理。

所以你只有更努力，相信她可以的，你也可以。這才是這種情緒最正確的打開方式。

一邊嫉妒，一邊變優秀。也許很多年之后，當你已經忘記了這種情緒，再回頭看，你會慶幸因為這場嫉妒，你蛻變成了更好的人。

想對被我嫉妒了很多年的女孩子說：“如果你也看到了這篇文章的話，謝謝你，并且對不起。”

雖然沒有做出什么傷害你的事情，但我為當年一邊做你的朋友，一邊心里對你的暗暗詆毀道個歉。你所擁有的一切，你都值得。

那就讓我一邊嫉妒一邊成長吧。

楊子江摘自《中學生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