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的詩

唐果

清晨的電話

她的聲音那么年輕

笑語，通過電話線

噴入我的耳朵

仿佛她剛從地上

撿起一個啼哭的女嬰

她從不提及我的衰老

只告訴我

她在替一棵

無知的樹，清點年輪

野 游

山谷里

孩子們瘋狂的笑聲

傳出很遠

比他們笑得矜持的

是溪水，竹葉

而站在懸崖上晃著腦袋

“哧哧”輕笑的

是圍觀的野百合

下一個

我經常搬水果回家

是為了確認

下一個水果的味道

如果它是香甜的

從這一個到下一個

便像坐滑梯

假如它是酸澀的

從這一個到下一個

就像登山

坐滑梯很刺激

而山頂豎著一塊牌子

我把它稱之為“希望”

假如我再生一個孩子

假如我再生一個孩子

就讓我

生一個耄耋老人吧

滿臉皺紋

一頭銀發

我是他的母親

我愛他

我希望把他從老人

愛成嬰兒

沒有比在深夜……

沒有比在深夜

高空獨行的飛機更孤獨的了

沒有一只鳥

試圖在它的翅膀上停留

沒有一架飛機

從另一片天空平行飛過

機翼上閃爍的燈光

纖細得像會發光的蟲子

機艙里右臂麻木一臉疲憊的中年男人

閉著眼睛翻轉他臃腫的身體

涎水順著她的嘴角淌下

泛著綠光的液體被紅絲巾兜住

清醒的人用手指敲了敲遮光板

大意是

我們都醒著，腦子在不停地轉動

我的孤單雖然沒有你的盛大

但它比你的更深

已從幾萬米高空延伸到地面

地上的燈光像星星

每一顆都有孩童般的天真

只有目的地機場草坪上長出的燈光

才具有情人一樣的吸引力

哦，它終于降落

在她的胸脯上停靠

致那些被我們忽略的

兩個人，一桌菜

空盤子用來盛放空氣

那些扭曲身體

才鉆進房間的空氣

已經在雨水中洗滌干凈

你將筷子伸進空盤

哦，你已經夾住了

空氣滑溜、輕盈的身體

你夾住混合

米飯、牛肉、西芹、胡蘿卜

味道的空氣

喂進嘴里

你咀嚼有動植物

尸體味道的空氣

（哦，你通常把它們稱之為香氣）

你打著飽嗝收拾碗碟

那些盛放空氣的盤子

被你放在另一邊

灰塵無所不在

那是你吃完空氣

因為沒有舔食空盤造成的

清洗如此簡單

放在水龍頭下沖刷即可

消毒碗柜里

細菌呻吟著死去

一切都如此美好

盛裝空氣的盤子

已經備好

烹飪空氣的調料

已擺上超市的貨架

→ 唐 果 20世紀70年代初生于四川，現居云南昆明。2000年開始寫作。出版詩合集《我的三姐妹》（與李小洛、蘇淺合著）、短詩選《給你》、短篇小說集《女流》、詩集《拉鏈——2000至2014年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