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和老房子

沐子眠

我從小生活在農村，好像每個夏天都有干不完的農活。那個時候總在想，如果家里沒種田該多好啊！

小時候，沒有空調，沒有冰箱，我家甚至連一臺電視機都沒有。奶奶總愛帶著我去別人家看電視，我總愛中途犯困。主人就拿出花生、瓜子給我吃讓我趕走瞌睡蟲。

那個時候啊，好像一點兒都不怕曬，正午毒辣辣的太陽都絲毫阻擋不了我們這些小孩子出門捕蟬的熱情。

捕蟬需要的工具很簡單：一根長竹竿，一個稍微牢固一點兒的塑料袋，一根細鐵絲。我和小伙伴們齊心協力，不一會兒就能做好一個捕蟬神器。我們整個中午就扛著神器滿村轉悠，幾乎在每棵樹上都能發現蟬的蹤影，每天都收獲頗豐。

等大人們醒來之后，就會切一個吃飯之前用井水浸好的大西瓜，農村人們自己種的山瓜，又大又甜又便宜，我還記得當初的西瓜只賣兩毛錢一斤。

我們小時候幾乎沒有什么零食吃，趕集天總盼著奶奶能在街上買幾個果凍。爸爸在外打工回家買回來的火腿腸已經奢侈至極。常常做夢夢見各種好吃的，特別能夢見菜園里別人家的橘子成熟了，悄咪咪去偷了幾個。回到家就開始剝皮，撕絲，掰下一瓣往嘴里一塞準備享受的時候，醒了！

有時候別人會推著板車一個村莊一個村莊賣西瓜，賣各種自家果樹上結的果子。還有就是賣冰棍的，騎輛自行車，把泡沫箱子綁在車后座，再用一層棉絮把箱子包得嚴嚴實實，不讓冰棍融化。

我們不敢明目張膽哭鬧著要吃，每次聽見叫賣冰棍的聲音就趕緊跑出去守著，大人們有時候看我們饞得不忍心，會一人買一根。夏天的溫度多高啊，我們吃的速度根本趕不上冰棍融化的速度，就只好每人拿個碗把冰棍放在里面慢慢吃，最后把融化在碗里的水一起喝掉。兩毛錢一根的冰棍，就能讓我們覺得整個夏天都過得很燦爛。

每天下午太陽還很毒的時候，大家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沖到村后的小河里洗澡去了，大家都去得比較早，好像第一個到的有獎勵一樣。

幾乎每天，我們都要在水里泡到天黑透了，家里人來叫吃飯才肯上岸，這個時候雙手雙腳已經泡得起皺了，每家的大人都是一邊走一邊責怪：你看看你，嘴巴都泡紫了還不知道回家！

晚上吃過飯，大家都把竹床搬到大門口，拿毛巾蘸井水把竹床擦一遍，坐上去更涼快一些。小孩子們去捉迷藏，抓螢火蟲。玩累了跑累了就坐到自家竹床上，大人們拿著蒲扇給我們扇風。有時候蚊子太多，還會在竹床旁邊燒一堆草吸引蚊子往亮的地方飛。

我家門口有一棵大棗樹，是鄰居家種的。我們總在這棵樹下乘涼，棗子成熟的時候，我們也想方設法趁主人不注意摘幾顆棗子吃。最讓人興奮的就是下風暴雨的天氣了，一陣風一場雨下來，滿地都是打落下來的棗子。雨還沒停，我們就迫不及待光明正大地拿個菜籃子跑出去撿棗子了。

我有一個玩兒得很好的小伙伴，她家有個大院子。記得有一年我們倆一起種了菜，絲瓜和刀豆都長得很好，結果了，她就平分之后把我的那份送到我們家。我們還常常把上學路上看到的野藤帶回家種起來，以為能長出大瓜。摘各種野花用水養起來，在路上看到死去的小鳥覺得可憐，還會帶到山上悄悄埋掉，還學電視里找來一個小木塊做碑，再給它們取一個好聽的名字，最后鄭重地寫上小鳥某某之墓。

小時候總希望自己能快點兒長大，直到長大以后才發現，還是小時候的日子最簡單，最快樂，最幸福。即使那個時候什么也沒有。

我家墻上貼滿了我小時候得到的獎狀。還記得我在墻上默寫出《憫農》這首詩的時候，爸爸對我大加贊揚，說沒想到才讀學前班的我居然能寫出“餐”這么復雜的字。我們常常在家里扮演老師和學生，每個人搬個凳子坐好，我扮演老師站在前面教他們認字教得特別來勁兒。

我們村子最前面是一排老房子，現在因為建設新農村已經全部拆掉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內心非常不舍，雖然我知道這些老房子遲早有一天會被拆掉。可是我們在這里生活，在這里成長，這里的一磚一瓦都留下了漫長歲月的痕跡。

歲月是一條長河，那些越走越遠的時光，變得清淺而綿長。我知道，總有一天，關于這些童年的記憶，會在腦海里模糊不清，最后像那些老房子一樣消失不見。

一切兇猛如野獸，卻又安靜得悄無聲息。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