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TO多邊貿易體制崩潰了？

徐明棋

2019年12月11日，WTO爭端解決上訴機構因為美國阻撓新任法官的遴選和任命正式停擺。國際社會對此表示了極大的關切，不少媒體對WTO上訴機制的停擺給WTO多邊自由貿易體制造成的傷害深表擔憂，甚至認為從此國際貿易重回無規則時代，叢林法則將盛行，WTO的生存也將受到威脅。這些擔憂有一定的道理，但是認為WTO將因上訴機制停擺而走向崩潰，則并不準確。

的確，WTO取代GATT成為具有國際法律地位的國際組織，其中一個重要的成果就是爭端解決機制設置。根據WTO附件二《關于爭端解決規則與程序的諒解》內容設立的WTO爭端解決機制，改進了原來GATT在締約國之間發生貿易爭端只能通過磋商解決爭端，專家組意見缺乏約束力，常常難以有效執行和落實等缺陷，提高了專家組建議約束力和上訴機構的終審的法律地位，增強了爭端解決的有效性和效率，提高了爭端解決機制的權威性，使得WTO規則為基礎的多邊國際貿易體制得到了增強。但是，這一機制，尤其是上訴機構裁決作為終審裁決的法律地位雖然得到了確認，但是在強制執行這一點上是被夸大的。對于綜合實力強的貿易大國，尤其是美國，上述機構的終審裁定并不具備被強制執行的手段，充其量只是在法律上給予了勝訴方合法進行報復的權力。對于貿易能力有限的小國，即使勝訴，如果美國拒不履行，則實施關稅、限額等報復措施的可能性也還是很小的。因此，包括上訴機制在內WTO爭端解決機制，盡管成為WTO的一個重要機制，體現了法律上的成員國平等和以規則為基礎的基本原則，但是在實施過程中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大國可能破壞規則的現象。

美國對WTO爭端解決機制，尤其是上訴機構早就詬病甚多，其不滿當然是從其自私的本國利益出發提出的。不過，美國也是利用了上訴機制存在的一些問題，比如案件審理的時效過長，上訴機制的法官任期截止后仍然參與案件審理等技術上的一些瑕疵，而這些本來正是需要各成員國在推進WTO改革時通過合作予以完善的地方。現在美國找借口讓爭端解決機制的上訴機構停擺，對于WTO的負面影響和損害是毋庸置疑的。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整個爭端解決機制的停擺，也不意味著WTO整個框架和機制的崩潰。歐盟目前正在與有關成員國協商，尋求解決方案。基本設想有兩個：一是爭端解決機制由WTO仲裁小組仲裁后即刻生效，不再有上訴的過程。如果爭端雙方同意，可以這樣先維持目前的爭端解決機制。另一個方法，就是在雙方同意下將爭端的上訴仲裁交給WTO機制外的國際爭端仲裁機制，比如國際投資爭端解決中心（ICSID）來仲裁，很多WTO的成員也是這個國際組織的成員。從這個意義上而言，爭端解決機制因上訴機構停擺遭到了重創，也并沒有完全癱瘓。

從更廣的WTO多邊貿易機制而言，爭端解決機制只是WTO取代GATT的一個內容，WTO的基礎，即規范成員國貨物貿易的《關稅與貿易總協定GATT》仍然存在，《服務貿易總協定GATS》《與貿易相關的投資措施協定TRIMS》《與貿易相關的知識產權協定TRPS》這三個新增加的協定仍然存在，所有WTO成員仍然具有約束性的遵守義務。而且，美國阻撓WTO爭端解決機制的上訴機構運作也并不能得出美國要拋棄和退出WTO的結論，因為WTO仍然對美國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即使特朗普目前增加了在雙邊基礎上拓展對外貿易和解決貿易糾紛的努力，特朗普政府也還會要利用WTO來推動其在全球利于美國的貿易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