棣花有個韓述績

葉永華　徐錢錢

葉永華

徐錢錢

一

踏上清風老街，順著商於古道往西五里地，有一個綠樹環抱，鮮花盛開，富饒而美麗的村莊，一千多口人的村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個叫西街村的地方。解放后從土改、初級社、高級社、人民公社成立，后稱之為棣花大隊。韓家大院就坐落在塬下的幾十戶人家里，這里是韓述績先生生活戰斗的地方……

韓述績，乳名韓明，棣花鎮西街村人，生于農歷1911年6月，卒于2000年7月，終年89歲。生育三個兒子、五個女兒，大兒子韓俊民畢業于西北工業大學，干過技術、行政、教育工作，現已退休。其余兒女出生于二十世紀50、60年代，在各自的崗位上，平凡地生活著。

韓先生出生在一個殷實富裕的農民家庭中，弟兄二人，他為兄長，祖輩以務農為主，從爺爺輩開始，在外開有商鋪名為“崇文堂”，做百貨、糧食、土產、山貨等生意。韓先生從小聰明伶俐，三歲就能背誦二十多首唐詩宋詞，有過目不忘之本領。喜歡看各類進步書籍，各門功課名列前茅。小學畢業后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商縣中學學習，思想進步，善于接受新生事物，積極參加社團游行示威、抗日救亡等運動。

中學畢業后，他前后在商縣、鳳城等學校教書育人，新中國成立時已桃李滿天下。這一時期，韓述績寫了許多篇文章，他的楷書、隸書、行書自成風格，堪稱書法大家。解放前后，古鎮家家屋內中堂、門楹、門樓對聯皆出于先生之手，本村鄉鄰之間，遇有紅白喜事，主事執筆非他莫屬。

一九三九年五月，正是抗日戰爭華北告急之時，秦嶺腹地的商洛地區，山大溝深林密，土匪如麻，殺戮搶劫無所不為，國民政府各種派款稅收繁雜，老百姓苦不堪言。商洛工委書記王柏棟同志，以母校兩嶺朝陽樂育學校為基地，秘密發展學生青年入黨，鞏德芳、薛興軍、劉丹東、王連成、陳效真、鞏德勝等青年俊杰加入共產黨，這些人后來成為商洛游擊武裝革命骨干。韓先生那時二十多歲，在陳溝、苗溝等學校教書，為人熱情大方，做事深沉穩健，知識淵博，又寫得一手好字，深得鞏德芳司令器重，在紳土老者鞏宗姬先生，及當地有影響的社會名流的大力推薦下，先生不負眾望擔任國民黨商縣商棣鎮文書工作，肩負起革命事業的神圣重任。

二

棣花自古以來就是六百里商於古道的交通樞紐，是國民黨政府稱之為“匪區”的地方。韓先生到商棣鎮鎮公所后，團結一切有愛國正義感的人，積極投身于抗擊日寇外來侵略者的斗爭中，親自動員愛國青年踴躍報名參軍。為抗日部隊籌措糧草，主持正義，做事公平，鞭達地方邪惡勢力。在嚴峻復雜險惡的環境中，他冒著生命危險與敵人周旋，殊死搏斗。經組織嚴格考驗，鞏德芳同志介紹，他光榮地成為商洛我黨隱蔽戰線第一個地下黨員，組織上只與鞏司令單線聯系。

三

一九四二年九月，抗日戰爭進入到敵我相持階段。

地處秦嶺一隅的商洛地區，也處在暴風驟雨的前夜。行政公署專員溫良儒暗地勾結民團和土匪頭子王老五，殘酷殺害了即將回延安的我商洛工委書記王柏棟。為了打擊親日分子和國民黨頑固派，我商洛游擊大隊在茶房四方嶺擊斃危害地方的龍駒寨民團團長馮麟生。接著又槍殺了迫害共產黨人的國民黨茶房常備隊隊長謝孝廉，極大地震攝了反動派和地方惡勢力。國民黨胡宗南集團，派重兵六個正規旅、十二個保安團清剿共產黨人領導的這支部隊，白色恐怖籠罩，黑云壓城城欲摧，我游擊大隊常年活動在深山老林，給養十分困難，生存受到嚴重威脅。中共中央軍委電示商籍黨員干部戰士分期分批前往陜北整訓。韓述績先生以去西安看病、去關中走親戚為借口，曉行夜宿，翻山越嶺，拿著西安八路軍辦事處開的路條，先是到涇陽安吳堡青年訓練班學習，后又被選送到延安抗日軍政大學學習。

延安似一顆璀璨的明珠熠熠發光。全國各地的熱血青年，紛紛投身延安這座革命大熔爐里磨煉學習，親耳聆聽毛主席和中央領導的講課。那時，國民黨對延安進行全面經濟封鎖，部隊的生存受到嚴重威脅，毛主席發出自力更生、豐衣足食的號召，在延安的干部戰土積極響應，先生和抗大的同學們白天開荒種地，紡線織布，擠出時間搞軍事訓練。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學習毛主席發表的《論持久戰》《矛盾論》《論統一戰線》等著作的精神內涵，經學習討論領悟，從此堅定了崇高的理想和信仰，決心為共產主義事業奮斗終生，至死不渝。

四

大約在一九四三年冬月，幾天前下了一場大雪，遠處的山巒河谷田野，還白茫茫一片，只有丹江的濤聲隆隆……大門前的雪地上躺著一個黑影，先生開門后急忙上前細瞧，原來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因為營養不良，面黃饑痩。他衣著破爛、奄奄一息，先生急忙將他抱回住所內，生火燒水先給清洗，接著掐人中、內關、合谷等穴位，約莫半小時男孩才蘇醒。細問詳情原是本地商山腳下王村人氏，姓彭名耀天。無兄無弟，無姐無妹。父母一個月前得傷寒瘟疫急癥，醫治無效，雙雙撒手人寰而去，丟下年幼孤兒無依無靠。先生知悉詳情，同情惻隱之心油然而生，決定幫助孩子一把，資助他先上學，供應一切學習生活用品，將他當作自己的孩子撫養。

在韓先生的教育幫助下，彭耀天小學畢業后，經組織同意，去了陜北延安，并上了抗日軍政大學，畢業后參加了人民解放軍，分配在第一野戰軍里。

蘭州解放后，他被破格提拔為營長、團長，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轉業分配于甘肅省天水市，先后任市委、市政協領導職務。

五

一九四四年三月，春暖花開，百花爭艷，滿山綠樹成蔭，郁郁蔥蔥，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中國人民經過多年的浴血奮戰，終于熬過艱難的歲月，迎來勝利的曙光。

根據黨中央和中共陜西省委指示和形勢發生的變化，商籍干部陸續通過各種渠道回到家鄉。先期回商的鞏德芳、王力、薛興軍等同志，為了便于指揮部隊行動，經研究決定，在今商縣夜村鎮甘河溝流嶺下青崗坪村，成立黨委和軍事指揮機構，統一領導指揮分散在丹南丹北的游擊武裝部隊。在陜北的韓先生接到通知，立馬收拾行李，裝扮成一個教書先生模樣，穿件長袍馬褂衣服，戴副寬邊眼鏡，背上一個挎包，里面裝了幾本語文算術教材和小說，走山路小路躲避沿途民團、國民黨哨兵。一路上曉行晚宿，從銅川繞道羅夫，穿越陡峭山巒，從桐峪溝翻越秦嶺到洛南地界，經莽嶺草鏈嶺，從許家莊苗溝回到棣花，回到根據地，回到父老鄉親身旁。從此在鞏德芳司令的指揮下，縱橫在高山密林里，飲馬于丹江河道間。

六

韓述績先生回到商棣鎮公所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驅除王玉齋。

王玉齋是商縣沙河子鎮人，他倚仗兄長是陜西省法院副院長的權勢，在地方稱王稱霸，劣跡昭著。后托關系花費金錢謀取商縣（今丹鳳縣）商棣鎮鎮長職務。王玉齋任職后，適逢春節，其賄賂商縣兵役科長，以每張50萬元價款，買了50張壯丁收據，共值2500萬元，先用公款交了1000萬元，其余回鎮轉賣后，再如數交清，王將此收據，交警備隊長孫益俊，向各保兜售，每張價款100萬元，李在各保辦理時又漲到130萬元至150萬元，層層盤剝，坑害群眾，逼得出丁之家，借錢壘債，傾家蕩產。

后來，又以全鎮九個保中均拖欠上交糧款為由，強行催繳，找木匠制成數面刑枷，以震攝眾人，撈取利益。二保保長叫周樂善，五十多歲，為人正直，但性格軟弱，王玉齋將這面大枷落在周的脖子上，并且橫暴野蠻破口大罵周樂善，耍“殺雞叫猴看”的把戲。

韓先生知悉詳情，及時向領導鞏德芳匯報，在黨組織的領導下，一場有計劃、有目的地驅除王玉齋的行動有條不紊地展開了……

在王玉齋帶領的四個護兵中，有一個是兵痞出身，鴉片癮很大，每在夜闌人靜萬籟俱寂的時候，他倆便躺在床上，點上“煙”燈，吞云吐霧，不亦樂乎！一天早上，電話兵來給鎮長疊被子整理床鋪時，忽然從被子底下拾了一塊煙土熬成的煙餅，交給事務員周謙讓，周與王有隙，也是韓先生的朋友，他倆將此消息暗里向外傳出，一時轟動全鎮，到最后人人皆知。

基于上述情況，各保推選出在當地群眾中有聲望人員：鞏宗姬、張文魁、李長貴等20人為代表，并簽名蓋章，列舉王玉齋盜賣壯丁收據、吸食鴉片、私造刑具、擅增員工、打罵群眾、任意攤派等十大罪狀，分別呈給商縣政府和公署專員，要求以法懲辦。并打出橫幅標語，在商州城到處張貼王玉齋十大罪狀，最后公署專員，商縣政府無奈下文撤消王玉齋商棣鎮鎮長職務，永不錄用。先生順從民意，在這場斗爭中運籌帷幄，推波助瀾，贏得各保和廣大民眾的稱贊。

七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接受《波茨坦公告》，實行無條件投降。蔣介石狗急跳墻，以30萬大軍包圍中野，妄圖在中原制造第二個“皖南事變”。在李先念司令員帶領下，部隊沖出重重包圍，一路向西，主力進入陜南商洛地區。

有一天，國民黨營長劉某帶兵來到棣花，策劃了一個包圍我游擊大隊的陰謀，一切部署妥當之后，大搖大擺啍著小曲來到先生所在的鎮公所，韓先生因見到劉是帶兵來的，估計有重要行動，便特意熱情擺上酒菜。兩人一面飯酒，一面閑話并做起詩來。恰巧在這個時候，化裝成送柴人的我游擊隊員前來取情報，為了不引起對方懷疑，韓先生當面用詩寫起情報來：

羽扇綸巾儒將風，率領一營剿匪兵。

一連固守古商國，兩連分兵去出征。

盔鮮甲亮戟生輝，東西鬼峪山倍明。

運籌帷幄決千里，飲酒賦詩等報功。

·古商國：指商棣鎮。

·鬼峪：地名，系游擊區。

看到韓先生即席寫成的這首和詩，劉深深欽佩對方的才干不在自己之下。韓先生連連說到過譽、過譽。然后，趁著劉正在得意并有幾分醉意之時，將詩稿揉成紙蛋，傳到了游擊隊鞏德芳司令員手里。游擊隊從這首詩里得到了敵人的兵力和布局，巧妙地化解了這次敵情。

商洛鎮東桃園村，有個敵人小型軍火庫。有一個班的敵人守護，游擊隊在洛南靈官廟、庾嶺、巒莊撥據點，彈藥幾乎消耗貽盡急需補充。情報傳送被先生知悉后，當時正值中秋節來臨，先生報告常備隊長，一行人帶著月餅、白酒慰問駐軍，先生利用這次機會，偵察到軍火庫的駐防人員、地理位置、武器裝備等，便立即派人給游擊隊送去情報。幾天后的晚上月黑風高，蔡興運、彭青山、田天林帶領游擊隊二十余人劫走軍火庫兩挺重機槍、三十桿步槍、子彈五千余發，我游擊隊員無一人傷亡。

八

韓平治，乳名韓天圈，丹鳳縣棣花西街村人，一九四三年擔任國民黨棣花常備隊隊長，是韓述績先生的本家族弟。其生性豪爽，仗義疏財。

一九四六年，商洛地區革命發展到一個全新階段，敵我雙方對這支武裝非常重視，由于韓平治表現積極，引起國民黨大隊長孫益俊的警惕。為了把這支武裝掌握在共產黨的手里，在商棣鎮擔任文書的韓述績先生，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時刻關心族弟的政治前途和命運。在他的苦口婆心勸說下，韓平治堅定了信念，準備起義，投入人民懷抱。

事也湊巧，韓平治的嫂子的親哥哥叫田中再，時任游擊隊連長，曾給鞏司令當過警衛員，受其委托，借走親戚，晚上也來外婆家動員說服。在兩人的輪番動員下，一九四五年十月，韓平治帶著三十多人光榮地起義。國民黨商縣商棣鎮常備隊長孫益俊氣急敗壞，帶著一連士兵來到西街發泄，將韓平治辛苦建筑的四間一磚到頂的房屋，連同家里積攢的糧食家具一并燒毀，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

九??

一九四七年四月，我人民解放軍由內線轉入外線作戰，中野主力部隊與我商洛武裝游擊大隊合并組成東進兵團，兵分兩路前往山西老解放區集結，經河南盧氏澠池等縣，沿途沖破國民黨部隊和地方民團圍追堵截，披荊斬棘，奪關斬隘，殺出一條血路。從汝陽渡過天險黃河開赴山西晉城老解放區整頓訓練，三個月結束后，組編成晉冀魯豫軍區十二縱隊，劃歸劉鄧第二野戰軍，逐鹿中原與國民黨展開決戰。

中原突圍部隊多位領導，由于天氣炎熱、長途跋涉、不服水土等原因，在商洛不同程度患病。經請示上級同意，速返延安治療為佳。為了保證沿途安全，韓述績先生從鎮公所冒著殺頭的危險，冒充本地群眾多人名姓，開好外出走親戚、做生意、看病等路條，先后把這幾位領導同志和家屬，送往商縣麻街處。在中共地下黨員李世華同志照應配合下，雖歷盡艱難萬險，但最后均安全到達陜北延安。解放后李先念同志曾在多次會議上，高度稱贊陜西地下黨是值得信任的，是一支可靠堅強的基層黨組織。

大部隊離開商洛后，鞏德芳司令身患疾病，仍堅持和留在根椐地的同志們堅持斗爭，國民黨大部隊日夜清剿，部隊蟄居深山老林，沒吃的沒喝的，餓了啃幾口生紅薯，吃幾口炒玉米粒，渴了喝幾口山泉水。

韓先生全家省吃儉用，為了不讓同志們挨餓，派十幾歲的兒子經常去苗溝、許莊、青綿溝、北寬坪等游擊隊經常活動的地方送糧送油、送衣服、送情報。那時山高路遠，兵荒馬亂，每次兒子出門，大人提心吊膽，全家人如熱鍋里的螞蟻坐立不安。

“高天滾滾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氣吹。”在這段腥風血雨籠罩的日子里，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商洛人民的好兒子、商洛武裝革命斗爭杰出的領導者鞏德芳同志，由于長期勞累過度，不幸于一九四七年三月二十三日晚病故。先生知悉后，連夜買來白布兩匹，晚上半夜時辰送給住在同村鞏司令的姐夫趙鎖子家。在商縣夜村老山溝文丈洼掩埋了鞏司令后，又投入到殘酷的斗爭中去。

韓先生的入黨介紹人、單線聯系人從此中斷。后來雖申請尋找組織多年，但因多種原因未恢復組織生活，這不能不說是先生人生中的一大憾事。但先生在隱蔽特殊的戰線上，嚴守黨的機密始終未暴露身份，默默為黨奉獻。

十

漫長嚴寒的冬季，冰封大地、白雪皚皚，天地之間混沌茫茫，驚蜇的春雷一聲震響，人們終于迎來春暖花開的日子……

一九四九年三月二十六日，中共商洛地委，豫鄂陜軍區第二分區，決定組織西進戰役，集中全分區部隊和兄弟部隊，分南、中、北三路，圍殲趙川以西，商縣以東之竹林關、龍駒寨、夜村據點之敵。軍分區副司令員薛興軍率獨立第五團和商洛武工隊為北路，軍分區副政委李書全率獨立第四團和商縣支隊為南路，二十九日途經竹林關全殲守敵，活捉敵團長馮允恭以下官兵107名，軍分區孫司令、王政委等領導的三十四團第一營為中路，三十日抵達武關，擊潰武寺鄉自衛隊，傍晚三路部隊包圍龍駒寨，三十一日圍殲商山潰敵，四月一日攻打高橋，以摧枯拉朽之勢先后解放了商縣、洛南、山陽、鎮安、柞水、商南、丹鳳七縣。韓先生聯系各保人員組織擔架隊，籌措糧款草料住宿，事無巨細沒日沒夜奔波勞累，眼晴熬紅了，雙腿跑腫了，睡一覺醒來解了乏，身上有了勁又照常工作，受到部隊領導的表彰和獎勵。

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韓述績先生作為丹鳳縣政協終身委員、縣人大代表，寫了許多材料來鞭撻舊社會的黑暗，為社會的發展積極建言獻策，多次受到縣委、縣政府的表彰和獎勵。他教育人民群眾要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來之不易，深受當地人民群眾的愛戴和擁護，韓先生的光榮事跡和奉獻精神永遠駐留在人民的心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