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李育善大十多歲,一個鎮子上的,我在鎮子中心,他在鎮子邊緣。他的文學創作,從起根發苗到現在還能長成一棵樹,確實是一直看著他長大的,這不是倚老賣老。嚴格講,李育善文學基礎不是很好,因為他沒有受過正規訓練,是自己一路摸索,因愛好才寫。
直到《走過丹江》這本書出來以后,大家一致都說好。為什么好呢,我覺得有這幾點:一個是,用文學老話來講,寫什么的問題。他以前寫的都是他經歷過的事情,很樸素、很實在、很真實。比如幼年的記憶,親戚朋友,鄉里鄉黨,或者他當鄉鎮長的經歷,他做藥監局局長的經歷。像演藝界有些演員叫本色演員,就是本來你是個啥把自己演好,他還屬于這一種,自己演自己。到了《走過丹江》這一本書,起碼思維開闊了,寫更擴大的東西。在尋找、選擇題材的時候,更多能從歷史的、社會的、時代的角度來考慮。這一下子就放開了,而且可以說是看生活的境界高了,眼光也就大了,所思考的問題也就多了,而且深刻。這是一個大的突破,也是一個大的飛躍。思維一開闊,寫什么的問題解決了。
第二個問題還是老話,怎么寫的問題?這個書我覺得寫得很細致,很有細節,就有趣兒了。有些地方把我看得還激動的,我說:“哎呀,還有這樣寫的,寫得好。”他原來語言很樸實,但是稍微掌握不好就成很簡樸了。這幾年積累,我覺得他有寫作經驗了,當然還不特別足。看他的作品,筆下不油,不滑,不油滑,還是那么樸素,但是里面開始有靈動的東西,樸素里面有靈動的東西。而且明顯的看出,這些變化,他是有意識的,自覺的,而不是原來那種本性式的。
再談第三點,所有的作品背后,其實都站著作家本人。作家本人看問題的水平多高,思考問題的深度,深刻與否?必然決定這一部書的格局,決定這一部書的獨特性。它和文字背后那個站的那個作家是一致的。因為李育善是大家公認的特別好的人,走到哪兒,沒人說育善這個人不行,人的正直正派,熱情,愛給人辦事。辦成辦不成他給你盡心。這個人吧,你叫他寫個低級趣味的、華而不實的、或者偏執的、愛調侃的,或者投機取巧的,或者油腔滑調的,以寫作來迎合市場,以寫作去謀取政治資本,或者去發財的……你叫他寫,他都寫不成。因為人的本質決定了。無論他寫大大小小的東西,他作品里有情懷,有一定的擔當,而且有他的正氣。
前面談的這三點,是我對李育善的認識,是對李育善《走過丹江》這一本書的認識。當然,研討會吧,還要說不足的地方。我覺得在整個敘述中,關于這條河政治、經濟、歷史、命運、過去、現在,這里的水域物產、氣候、風俗,綜合性的思考還不夠廣大和豐富。再一個是語言表述上,比如這條丹江河也不是一條直線流下去,也是彎彎道道的,和冰糖葫蘆一樣,一串一串的。文字的搖曳,怎么能搖曳開?還做得有點欠火候。這本書他下了特別大的功夫。開始走的時候,給我說過,我也想跟他一塊走,后來實在沒有時間。他利用禮拜六禮拜天,經常那么熱的天跑,這一種吃苦精神,下的功夫讓人敬佩。這本書在學養上還有增加厚度的空間,在寫作上還有提升高度的空間。
(賈平凹在李育善《走過丹江》學術研討會上的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