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清代粵海關佛山口岸與水上古關帝廟之文化記憶

朱志云

摘 要：粵海關佛山口岸建于清代康熙年間，位于禪城區的水上關帝廟旁，明代有“白馬揚波”之美景，之后為清代正埠碼頭對岸。該口岸距粵海關廣州總部大關30千米，為掛銷號口岸，有銷往香港、澳門或至下路各鄉的特產，也有本省及海外進口的貨物，對本地稅收、商運深有影響。文章從史書與碑刻中汲取典故，簡述清代佛山口岸、接官亭、關帝廟等景觀印跡，追憶“汾流古渡”兩岸勝景，淺談清代古佛山鎮的人物衣冠、風俗人情、昭格忠義的經濟文化意義。

關鍵詞：粵海關佛山口岸;正埠接官亭;汾水關圣大帝廟

1 清代粵海關佛山口岸的經濟意義

1.1 佛山口岸的概況

佛山口岸與正埠大碼頭為禪城區汾江河兩岸之門戶地標，古時屬于廣州府南海縣管轄區域，隔岸相望，可謂“佛山，嶺南巨鎮也。珠江九曲環抱如帶，仕宦之所往來，商賈之所出入，貨貝舟航之所叢聚”①。

由清代廣東順德縣人梁廷枏著、袁鐘仁點校的《粵海關志》“前言”提及：康熙二十四年（1685）始設粵海關監督一員。從乾隆五十七年（1792）起，粵海關由監督管理，并由兩廣總督、巡撫稽查海關業務，這一制度此后不再改變（第一次鴉片戰爭后，粵海關建制管理發生變化）。②

《粵海關志·卷五·口岸一》有圖慎查考據：大關（粵海關總部）廨舍在廣東省城五仙們，康熙二十四年，以鹽院舊署改建，（粵海關）監督到此居住，銀庫、吏舍并在此處，大門旁邊是關帝廟。②而佛山掛銷口旁也有關帝廟。可見關帝廟信仰對粵海關的貿易稅收有積極的影響。麥照的汾江竹枝詞提及“粵海關前早發梆”便是如此之景”①。

隨后文有佛山口圖，介紹此為掛號口，在廣州府南海縣，距大關30千米。②圖中央主要描繪了佛山（粵海關口岸）稅館、（廣）州府稅館、張槎汛、民房、睢陽張公廟、國公廟、飛云廟、鷹嘴沙汛;圖右方是廣州府稅館、關帝廟;圖下方描繪塔坡崗，包括祖廟、塔坡寺、接官亭、石灣汛;圖左邊是兩個海關汛口，汾江河由此往省城水道，右下角寫此水由沙口、石灣、瀾石通黃埔歸入大海。這些海關汛有巡艇，用于防范稽查匪類及違例夾帶貨物。②余懷滌有詩句概之：“廣州關對粵關遙，關畔年年蕩畫橈。”①

《粵海關志·卷十一·稅則四》說明了佛山掛號口的各類貨物情況。佛山銷往香港、澳門或者下路各鄉的有佛山絨線、綢緞紗、湖絲、茶葉、白糖、白鉛（乾隆二年三月內裁免）、水銀、辰砂、冷飯頭、火腿、漆器、礬石、紗羅、瓷器、木油等。外國進口貨有翠鳥毛、燕窩、丁香、冰片、小絨、鎖鞋喇、嗶嘰緞、洋棉花等。本省其他地方入佛山的貨物：土魚膠、鮑魚、土紫菜、海粉、椰子等。②馮達昌《汾江夜泊》中“海關關復廣州關，只隔盈盈一水間。風月自來無例稅，滿船裝去又裝還”①便是描述此處盛景。

《粵海關志·卷七·設官》認為，佛山口岸的官員多為內務府包衣的家人家丁分派而來。佛山掛銷口官員分別為口書一名，家人兩名，水手五名，多數為家境殷實的良民，五年役滿更換或者按需替換，并非正規官員。道光十六年（1836）八月議定，佛山口的書吏口書，每年更換的日期為十月初一。②

《粵海關志·卷十一·稅則三》提及佛山掛號口每年征銀一千六百兩零。②《粵海關志·卷十六·經費》說佛山掛銷口每月還要負責向廣州省城總巡口支銀，用于祃祭、燭油、紙筆及船地各租費。

1.2 撤銷佛山口岸

根據民國《佛山忠義鄉志·卷四·賦稅志》記載，海關掛銷號稅，省城廣州、佛山都有，而佛山受害較深，直到修撰《民國佛山忠義鄉志》時即中華民國十二年（1923）言及此事，還有些痛心。歷任粵海關總督為調劑各級官役、應付內務府、達官顯貴達到遞條子推薦的目的，特設此稅。海關稅館，在正埠碼頭對岸，專管掛銷號，實非正稅。

《佛山忠義鄉志·卷十四·人物志六·義行》記載，佛山粵海分關掛銷號，非正稅，又額外苛捐罰例，商民記恨已久。

光緒壬辰十八年（1902）五月，全佛山鎮商民激怒抗議并停止營業，勢必將毀掉海關，總督、巡撫下令征討文書、協調佛山鎮及南海縣，前往軍事鎮壓，并說“民怨深宜，非得正紳相助不可。戴某在籍，宜往求之”①。到了佛山本地，向本鎮正直士紳戴鴻惠（其兄長為戴鴻憲、戴鴻慈）詢問謀劃計略，戴鴻惠以苛捐罰例不解除，無計之有。佛山鎮、南海稟報總督、巡撫，如議可行，戴鴻惠愿以身家性命擔保，商民大眾才解散回去。等到第二天海關監督出示公文，苛捐罰例可否免除，卻無一字提及。士紳戴鴻惠極其憤怒，拜見總督、巡撫，請立即動手彈劾海關監督的奏章，不能代替他人承受這種過錯。總督、巡撫感動，示意海關監督，才開始將苛捐罰例革除，銘刻石碑公示禁令，商民慶祝復工復產。海關衙役雖稍微收斂惡跡，不久之后又恢復如故。

《佛山忠義鄉志·卷四·賦稅志》記載，光緒三十三年（1907），兩廣總督岑春煊兼權海關監督，洞悉其害處，毅然向朝廷奏請罷免海關掛銷號稅。當時唐紹儀為財政部尚書，主持撤免佛山掛銷口岸，所以百年積弊，清算消枯，由此結束。后由陳征文巡檢協同本地紳商（善堂、商會）籌款，向吳引孫巡撫申請牌照，在鷹沙嘴海口即海關舊館，改為專辦地方公益之用。①

宣統元年，在易閏章巡檢任期內，本鎮紳建議召集股份，將該地改設為工藝廠。“此地為兩江總匯，可以召集貨船，收寄貯之利”①，可見該地的地理位置有益于航運經濟。

2 正埠接官亭與水上古關帝廟的文化記憶

2.1 汾流古渡與正埠接官亭

根據民國《佛山忠義鄉志·卷四·賦稅志》記載，當時佛山口岸的稅務機關有稅契局，現在正埠接官亭常川辦事，其余的跟糧局同地辦公。①可見接官亭與稅契局關系密切。

《佛山忠義鄉志·卷一·輿地志》云，佛山大碼頭，在汾水鋪正埠敕賜忠義鄉牌坊前。明景泰元年，左布政使揭撥給津渡額數，……即關廟前地段，建筑碼頭，定名佛山渡頭。“供奉靈應祠、忠義流芳祠香火……歲納埠租，歸兩祠公管。左邊對岸為鷹嘴沙舊海關碼頭。”①

《佛山忠義鄉志·卷十·風土志二》記載，汾江亭在汾水鋪正埠，即忠義鄉亭，又名接官亭。“佛山同知黃興禮（乾隆九年）建，有《記》。”①該文講述在明代正統年間黃蕭養匪患，南海、番禺縣等多處有其逆賊跟隨作亂。匪船在汾水，遇到本地父老鄉親們帶著尊奉佛山鎮神明“元帝”出戰，殺敵斬首千人，匪賊尚未退。忽然見神明“元帝”站立云端，手執星旗，匪賊就嚇走滅絕。皇帝敕封神祠為靈應祠（祖廟），佛山為忠義鄉，每年下令要該鄉所屬的廣州府南海縣尊奉及禮器祭拜，使其神祀興隆旺盛。

佛山同知黃興禮感恩于乾隆即位后，神明庇佑，國泰民安，無草寇動亂，于乾隆九年（1744）正月在汾江河邊謀劃構建臨江亭，用于遠眺江景，且為商人旅客休息駐足之所。由于公家俸減經費，選用材料的工人，各行店房主捐錢共助，五斗口司巡檢黃基宏全程參與，經過兩個多月竣工，便利民眾。佛山同知黃興禮今建接官亭，因其選址面積大，池塘不用開鑿，開辟用地，并非歐陽修、蘇軾鑿池、辟地修亭可比。佛山接官亭落成之日客人登廳臨江，可以接帝王御旨，可以接待上級官員，可以引導觀賞佛山鎮的風貌。“紅日一窗，清風滿座，階前綠水，四時映帶。”后世君子，登亭作賦，觀覽勝景，懷念故人，知道該亭不只是游覽之地、休息之所，可與歐陽修、蘇軾二人昭相輝映。①

2.2 白馬揚波與水上古關帝廟

《佛山忠義鄉志·卷二·水利志》說，纜路在正埠碼頭對岸，舊海關廠，即掛銷號廠。正文后有批按說：此廠前對正埠碼頭，灣環當水沖，本地土著人稱白馬灘。①海關廠橫在河道中，船戶不敢支篙桿行船。……遇洪水河流激烈沖蕩，仍有傾倒坍塌的憂患。……現在廠前砌成行船繩道，自此牽拉船貨有依賴之力，走在險峻的河道中也像平地一樣安全。

《佛山忠義鄉志·卷一·輿地志》談及汾水時，節選陳炎宗版乾隆《佛山忠義鄉志》“對岸有關帝廟，其下絕深不可測，殆水氣之渟畜歟”。①說明關帝廟下的汾江河道極其深不可測，水氣集聚不流動。由此可見白馬灘的河道揚起水波，這便是明代佛山古景中的“白馬揚波”之來歷。

《佛山忠義鄉志·卷十一·鄉事志》記載清代順治辛卯八年（1651年），同知玉都倡建關帝廟。乾隆庚午十五年（1750），修關帝廟碼頭。嘉慶己卯二十四年（1819），修對海關帝廟碼頭。義倉動支公頃銀一千三百兩有奇，至庚辰二月竣工。①

《佛山忠義鄉志·卷八·祠祀二》說關帝廟其中一座在汾水鋪正埠對海，舊志（可見吳榮光撰寫的道光版《佛山忠義鄉志·卷二·祀典十六》）寶洲寺，即佛山汾水關圣大帝廟。

據兩廣總督吳榮光撰記的《重修佛山汾水關圣大帝廟》記載，在清代崇奉關公極重，祭祀極隆，因關帝為朝廷祀典，所以其激忠義、厚風俗，與佛山明朝正統年間捍衛本鎮，平定黃蕭養賊亂，景泰初年敕封忠義鄉相配。“以遵道遵路為忠，以睦姻任恤為義。”①

佛山忠義鄉有關帝廟，順治八年（1651）建，嘉慶十年（1805）重修，二十六年后，因廟墻磚底的地枕木在汾江河邊，河沙水淹浸，墻基柱礎逐漸傾斜坍塌。清代道光時期，庚寅年（1830）正月倡議重修，捐得運輸銀金一萬一千余兩，添購廟旁梁姓家族的排草街鋪地，兼修葺廟后華光殿大慈閣，經過八個月完成，“棟宇用壯，金碧交輝”①。

如今，在佛山市禪城區政府的推動下，水上關帝廟于2016年7月正式竣工。2018年的水上關帝廟簡介中提及，古代該河段暗礁易觸沉船只，后清理河底石塊，修關帝廟以鎮河水，佑福佛山。是時，禪城區文化體育局及祖廟商會在《水上關帝廟重修碑記》中寫道：“恢復原有的營造制式和環境風貌，力求留住佛山人的城市記憶。”

3 粵海關碑刻析解

粵海關碑刻于清代光緒十八年（1892）六月二十八日公示，為《明清佛山碑刻文獻經濟資料·上篇》②中唯一的本地海關碑刻。該碑刻記載了光緒皇帝詔命督辦署理粵海關稅務，讓民眾明白知曉圣諭。

查察而得佛山口岸，上個月晉隆店販賣糖果、沙藤漏繳掛銷號稅，經該口岸家人向上請求補辦，當漏繳稅號為小事，免處罰辦理，補稅放行，不得留難阻礙滯留。隨即根據佛山和隆、瑞昌等店鋪市民潭德向上級請求，準予將他們的輪渡放行，也經于二十六日批準，記入案卷。應當查處該關員衙役，難免借此無端鬧事，已經由本海關總監督委托關庫大使查明，按照罪名押解財物回海關機關革職，嚴格追究查辦。以后凡有商賈市民漏繳掛銷號稅，各項貨物準許按照前（兩廣）總督劉（筆者推測為劉坤一）兼署理粵海關任職期內所定罰款：漏繳稅號銀五錢以上的人加罰一倍，一兩以上加罰兩倍，二兩以上加罰三倍，三兩以上加罰四倍，四兩以上者加罰五倍，五兩以上則將貨物一半入官庫，以此昭顯公平適當。

本海關官員為體恤商賈艱難起見，再重申舊案例，合行出示。

為此，指示傳達商賈民眾等人，每人都應該遵守，安分營生，不得再滋生惹事，不可違反，特別告示。

逐項開列：

①各碼頭埠度量長度不同，輕重長短多少有些差錯，倘若差錯不多，即下令補齊掛銷稅號放行。如有各商號錯誤漏稅號，只準將漏號的人貨物提出另外辦理。

②凡食物及日常應用物品，無論國內外產地，均按照本物品名目，寫單據報鎖，不準將物品內湊集的金石文物、骨角器、羽毛、竹木分別指出并摘錄。

③藥材種類繁多，前（兩廣）總督劉（筆者推測為劉坤一）兼署理粵海關任職期內，早已明示圣諭，記錄入案卷。此后粵海關下屬各海關口岸務須一律遵守。

④玻璃料器，除外國燈具及玻璃鏡片之外，一切雜款樣式的加顏料的玻璃原料制作的器皿及工藝品，不分國內外產地，都按斤重量以掛銷入稅。各外地商人無心小錯，亦不得私自鎖貨扣押勒索。

⑤商賈市民來往的信函，不得無故擅自打開拆封。

以上為粵海關稅館碑刻的譯文，而《粵海關志·卷七·設官》中介紹，嘉慶時期諭旨，粵海關稅務由監督征收專管，責成向總督、巡撫查明，按月造冊，密報戶部，防弊稽查。一年期滿，戶部與將該總督、巡撫與監督所報清冊核對，如查有弊端，立即參效。可見海關碑刻提及粵海關監督被兩廣總督稽查管治是事實。

4 小結

本文從前人史實與碑刻中探尋粵海關佛山口岸的淵源，更從古籍中追憶佛山“汾流古渡”與“白馬揚波”之兩岸勝景。筆者通過闡述汾江正埠與關帝信仰的經濟文化影響，彰顯忠義鄉之美譽，以求真務實的態度，呈現新時代史家之風范，傳承本土優秀傳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