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聰



摘 要:特殊的地理位置與多元的文化交流使敦煌石窟的裝飾紋樣題材多樣、樣式豐富,形成了具有地域特色的敦煌石窟紋樣系統。文章通過梳理敦煌石窟北朝至隋代裝飾紋樣的代表類型與標志圖像,敘述此時期裝飾紋樣的主要發展概況。
關鍵詞:敦煌石窟;裝飾紋樣;北朝;隋代
裝飾紋樣是敦煌石窟藝術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以時間為軸,敦煌石窟裝飾紋樣的發展可大致劃分為四個時期,即北朝、隋代、唐代、五代至元。裝飾紋樣的演變與石窟的開鑿時代、洞窟形制、藝術題材等因素有關。敦煌石窟裝飾紋樣綿延千年、來源豐富,南亞、西亞、中亞、西域與中國傳統紋樣在此交匯,逐漸形成具有敦煌地域特色的裝飾紋樣系統。其不僅具有研究古代紋樣流變的學術價值,亦具有啟發現代藝術紋樣設計的應用價值。
北朝初期,敦煌石窟裝飾紋樣多受西域藝術的影響,自北魏始,逐漸受到中原藝術的影響,進而形成了融合西域、中原藝術等多種因素的北朝紋樣系列。隋代重視對西北地區的開拓,中原地區的紋樣逐漸成為敦煌石窟裝飾紋樣效仿的范本,此時期石窟裝飾紋樣題材多元、形式豐富。本文主要論述北朝至隋代敦煌石窟裝飾紋樣的代表類型與標志圖像,大致勾勒出該時期裝飾紋樣的主要發展過程。
1 北朝裝飾紋樣
北朝時期的植物裝飾紋樣可見忍冬紋、蓮花紋、纏枝花草紋等。忍冬紋源于西亞,是一類由多裂葉片組成的植物紋樣,公元4~5世紀傳入中國內地。忍冬紋在古代中國流布廣泛,在北朝時期的陵墓雕刻、絲綢織物、石窟壁畫等各類文物上均有體現。敦煌石窟忍冬紋紋樣的原始形狀呈現三裂或四裂葉片的側視葉形,與印度犍陀羅雕刻中的忍冬紋一致,且多為帶狀連續紋結構。以莫高窟第435窟(北魏—西魏時期)窟頂所繪單葉忍冬波狀連續紋為例,其以忍冬葉形為單元紋樣,葉片分為三裂、四裂,相間排列,用赭色、青綠、白色等色彩相間涂飾,極富韻律節奏感(圖1)。
蓮花紋是古代印度與古代中國皆有的傳統裝飾紋樣,它是佛教美術中高頻出現的紋樣之一,隨著佛教東傳,蓮花紋廣泛出現在各地區的佛教遺跡中。北朝時期敦煌石窟的蓮花紋大致分為兩種,分別表現為側視的紡錘形與俯視的正圓形,前者主要與忍冬紋組合出現,后者主要繪于窟頂的藻井或平棊中。
云氣紋與火焰紋也是此時期以自然元素為靈感的紋樣代表。云氣紋屬于中國傳統紋樣,云氣乃自然現象,變幻不息,該紋樣不具備固定形象,大多以蜿蜒回轉的弧形線條表現風動云流的情形。在漢代畫像石(磚)、魏晉墓室壁畫中均可見云氣紋飾,其多與羽人、仙界關聯,故含有吉祥寓意。北朝石窟中云氣紋并不多見,除敦煌石窟以外,僅麥積山石窟、龜茲石窟存有少量相關圖像。敦煌石窟所見北朝時期的云氣紋基本呈S形連續紋,運筆回轉疾速,線條流暢自如。
敦煌石窟北朝時期的背光紋樣多為火焰紋,該紋樣描摹了火焰燃燒的各種形態。中國龜茲、敦煌等地區以火焰之形表現佛陀背光,大致源于西亞、中亞地區對火的崇拜—以火表現光明。北魏時期,背光中的火焰紋多以若干固定色彩循環反復涂飾,使單元形象相同的連續紋樣呈現出鮮明的韻律感。值得一提的是北魏晚期至西魏,背光中的火焰紋樣采用了連續套聯法(圖2),在視覺上形成紋彩相交、前后關聯的效果,將北朝時期火焰紋推向更為華麗的境地。北周時期的背光紋樣雖仍以火焰紋為多,但紋樣形式已趨于簡化。
幾何紋在敦煌石窟北朝時期的洞窟中,主要出現在中心柱窟的帶狀邊飾中。其形式豐富,按具體結構可分為方格紋、菱形紋等類型。以菱形紋為例,又可細分為單線、復線、點線菱形紋等多種樣式。敦煌石窟北朝時期的部分幾何紋與犍陀羅雕刻所見幾何紋十分類似,顯示了兩者間的親緣性,其中尤以斜方格紋最為明顯。但是同期的云岡石窟、龍門石窟較少發現幾何紋的存在。此外,幾何紋與忍冬紋相結合的一種紋樣特別值得注意,學界多將其稱為“龜甲忍冬套聯紋”。該紋樣基本結構呈六邊形,是龜甲形的環狀纏枝紋與忍冬紋套聯組合而成(圖3)。敦煌石窟中出現此紋樣的洞窟僅有莫高窟第259窟(北魏早期)與第248窟(北魏晚期),與西域、中原的同類型紋飾相比,敦煌石窟的龜甲忍冬套聯紋較為簡化,且未能在敦煌后期的石窟中得到廣泛運用。
敦煌石窟北朝時期還可見一種效仿建筑構造的紋樣—天宮垣墻紋,其一般繪于洞窟四壁上部,繞窟一周,垣墻內多繪伎樂天人位于天宮樓閣之中。敦煌北朝的這類紋樣大致是直接模仿新疆克孜爾石窟壁畫中的樣式所繪,敦煌的畫師工匠根據當地人的視覺習慣對其進行一定的改造。北周之后,樓閣中的伎樂天人變為排列有序的伎樂飛天,呈現凹凸狀的垣墻也演變為立方體形的連續紋樣。天宮垣墻紋雖仿自建筑,但是其遵循紋樣設計規律,是一類較為特殊的邊飾紋樣。
2 隋代裝飾紋樣
敦煌石窟隋代裝飾紋樣一定程度上延續了北朝時期的部分紋樣傳統,同時也出現了聯珠紋、獅鳳紋等來自波斯的異域紋樣,體現了隋代中外文化的交流互動。該時期的裝飾紋樣藝術具有獨特的時代風格特征,其中以象征華蓋的藻井中的紋樣最為突出,出現了眾多形式新穎的紋樣類型,如三兔蓮花紋、蓮花纏枝紋等。隋代裝飾紋樣纖細秀麗、瀟灑俊逸,與北朝裝飾紋樣的質樸純真、簡明莊重相比,更顯自然靈性之美。
藻井中的三兔蓮花紋是此時期的新創,其紋樣主體為俯視的正圓形蓮花,蓮花中心的圓圈內可見三只尾隨追逐的兔子(方向分為順時針與逆時針兩種),三兔通過呈等邊三角形的三只兔耳互相關聯,造成奔馳旋轉的運動之感。以莫高窟407窟為例,其窟頂藻井為單一方井,藻井中繪有復式八瓣蓮花,花中描繪三兔互相追逐旋轉,蓮花周圍還繪有飛天、童子、流云等物象(圖4)。蘇·安德魯等學者認為連耳三兔圖形或許受到粟特或薩珊的影響。從美學角度而言,三兔蓮花紋具有共用性、模仿中求異、節奏與動感、簡約與整體等美學特征,可視為此時期的代表性裝飾紋樣。
蓮花纏枝紋與蓮花飛天紋是敦煌石窟隋代洞窟藻井中的常見紋樣,后者有北朝先例可資借鑒,而前者則是在中原纏枝紋影響下發展演變而出的新樣式。蓮花纏枝紋藻井中的纏枝紋大體分為兩種類型:第一種以莫高窟第311窟、第314窟為例,方井四角繪蓮花化生,四邊繪摩尼珠,注重各物象與中央蓮花的方位關系;第二種以莫高窟第390窟、第397窟為例,方井四角未繪角花,且纏枝上所繪蓮花與摩尼珠未設固定方位,注重紋樣分布方面的均衡感。
敦煌石窟隋代背光紋樣分為內外兩部分,外層繪火焰紋,內層繪忍冬紋,外層的火焰紋與同時期龕楣上的火焰紋互相照應。莫高窟第427窟中心柱北面龕內,主尊背光火焰紋分為若干色組,每個色組中繪三個火焰,自下而上來看,前色組火焰的顏色是后色組的底色,如此反復涂繪,形成焰色交錯之狀。忍冬紋與葡萄卷藤紋的加入,使此時期背光紋樣突破了北朝時期單一火焰紋的形式。此時的忍冬紋異于北朝時期如同剪影的形象,表現出修長流利、轉折飄動的特點。而葡萄卷藤紋以莫高窟第407窟為最早的圖例(圖5),葡萄呈現近似辣椒果實的形狀,是直接繼承了地中海地區的圖樣范式。
聯珠紋大約自隋代中期開始就出現在敦煌石窟中,該紋樣起源于波斯薩珊王朝,途徑中亞約于公元5世紀傳入中國內地。新疆吐魯番等地出土的聯珠紋織錦、新疆克孜爾石窟壁畫、吐魯番吐峪溝石窟壁畫、西安太原等地出土的石槨雕刻等均可見到聯珠紋的蹤跡,足可證明該紋樣在古代中國曾廣泛流行。以排列方式劃分,敦煌石窟隋代聯珠紋主要分為環形與條形,其中環形聯珠紋內部大多繪制動物形象。隋代洞窟中的聯珠紋一般以赭紅色為底,將白色圓珠繪于青色或藍色的圓環及條帶之中。敦煌石窟此時期的聯珠紋多與狩獵、馬匹、禽鳥、蓮花等圖像組合,代表者如聯珠翼馬紋與聯珠蓮花紋。
敦煌石窟隋代部分洞窟四壁上方仍繪有天宮垣墻紋,但垣墻上方原有的天宮樓閣已經消失。此時期的天宮垣墻紋位于飛天隊列與千佛群像之間,起著窟頂與窟壁之間的分界作用(圖6)。凹凸起伏的立方體形與循環反復的不同色彩形成了有序的節奏韻律感。立方體各面多繪忍冬紋,隋代初期,方格中央繪團花,向四周延伸卷曲的花絲;隋代中期后,團花周圍旋轉的忍冬葉片聯結為有機的整體,強化了旋動的流暢感;隋代末期,忍冬葉片漸呈波折曲弧之狀,表現出溫和靜緩的回旋狀態。自北周至初唐,天宮垣墻紋始終維持著固定的位置與形式。
3 結語
針對裝飾紋樣的研究主要分為兩個方向,即研究紋樣象征意義或紋樣演變過程,翔實準確的紋樣譜系甚至可以助力歷史遺跡的斷代分期。敦煌石窟北朝時期的裝飾紋樣受到西域藝術與中原藝術的雙重影響,諸多紋樣均可在犍陀羅雕刻、龜茲石窟壁畫中找到范本。敦煌石窟隋代裝飾紋樣充滿了創造精神,在延續北朝部分紋樣傳統的同時,也吸收了流行于中原內地的西亞、中亞風格紋樣,形式新穎多樣,風格纖細俊逸。
敦煌石窟裝飾紋樣的研究具有探討古代紋樣流變的學術價值,通過分析不同紋樣的來源與演變,可以探究其所屬文化的交流與融合情況。敦煌石窟裝飾紋樣的研究還具有啟發現代藝術紋樣設計的應用價值,通過梳理整合紋樣數據,可以豐富文化創意設計等方向的原始創作資料。敦煌石窟裝飾紋樣的學術價值與應用價值已受到較多關注,相關研究仍需持續而深入地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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