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桐 荊江
自從美國將中國定義為“主要戰略競爭對手”,中國國際傳播空間在世界不同地區、不同領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擠壓,中國媒體也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中國國際傳播研究者和從業者一直在思考相應對策,也取得了一定效果。但不得不正視的是,“冷戰”式意識形態進攻從未停止,不斷以各種形式作用于對華輿論。
對中國媒體而言,必須做好長期斗爭的思想準備,并且基于中國綜合國力和媒體自身能力的提高,建設符合實際的心理預期。過于樂觀或悲觀都無法在金融資本階段以大國競爭為實質的國際話語權博弈中占據有關中國議題的主動權。那么,為什么會有“新冷戰”話語方式?其目的是什么?中國媒體應如何更好地基于客觀國際環境和主觀國家利益需要提升國際傳播能力?
一、“新冷戰”的海外起源:意識形態進攻在西方歷史中曾起到顯著效果
西方國家對他們所認定的“戰略競爭對手”,在話語層面采用“冷戰”式意識形態進攻的策略,曾有勝利的歷史記憶,且行動成本遠低于發動直接對抗。因此,在話語層面選擇時,各種以“和平演變”為實質的手段必然成為其國際競爭政策工具箱的選項之一。盡管中國主觀上不愿參與,但仍被“拖”進了西方國家主導的“新冷戰”話語體系之中。
1.“舊冷戰”中意識形態作用與發生作用的歷史基礎
“冷戰”一詞本身指代的是一種兩極對抗的國際關系結構。一些學者對意識形態在美蘇冷戰對抗中作用的問題進行了分析。一方面,意識形態是抽象的,具有價值性特征,以其口號和所描繪的理想社會“感召”盟友和支持者;①另一方面,意識形態也是具體的,具有工具性特征,成為一種政治動員的手段。②
為什么意識形態在冷戰期間可以發生作用?第一,美國學者萊夫勒認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全世界都陷入了深度困惑。對于直接經歷二戰的部分老牌工業大國,他們困惑于究竟是什么原因導致了他們所遭受的慘痛經歷,又應如何走出這種困境。③美國與蘇聯為世界給出了兩種選擇。第二,許多在二戰中成立的國家,不僅需要選擇如何建設自身國家制度,還需要從外部獲得直接援助以實現國家的工業化與現代化。第三,西方陣營國家冷戰期間在經濟發展、社會治理等方面在客觀上具有對蘇東陣營的優勢,并以此為基礎通過公開的輿論宣傳攻勢,隱蔽的“和平演變”滲透等手段,以此誘使蘇東民眾乃至精英發生有利于西方的認知變化。正是基于戰后真實的道路困惑發展需要和主動滲透,意識形態作為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才能夠在特定歷史時期發揮特定作用。
2.“后冷戰”時期西方依然在全世界推動各式以“和平演變”為實質的外交手段
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在國外創設良好形象,繞過對象國政府直接與對象國民眾積極交流和互動,進而影響該國公眾輿論和態度,最終影響該國決策進而增進國家利益。④為了避免使用“宣傳”等字眼而采取的技巧性說法,在實際操作過程中,西方國家不僅會宣揚和放大西方世界和西方價值觀的“美好”;同時也會有意收集甚至編造對對方不利的信息,放大或歪曲解讀對方的缺陷和困難。當對方出現某些特殊事件時,會集中西方優勢媒體進行具有強烈指向和煽動性的報道。這些事件有些由對象國自身社會治理缺陷所引發,有些則由西方國家特定組織或部門故意制造。
西方國家不僅在冷戰期間結合自身實力、相對優勢持續煽動蘇東陣營走向分裂,并導致其最終解體,更在冷戰結束后建立起一套自成體系的解釋邏輯以彰顯自身“正義性”。不僅以極低價格大肆掠奪蘇東國家幾十年積累的實體資產,更在話語層面將蘇東國家的理論、制度、思想、歷史及其發展成果等幾乎一切要素套上“原罪”并“打入地獄”最終掠奪殆盡。
在“后冷戰”時期,西方國家借助互聯網等新型通訊科技在全世界繼續使用以“和平演變”為實質的外交手段。例如,烏克蘭2004年發生的“橙色革命”(又稱“栗子花革命”),吉爾吉斯斯坦2005年發生的“黃色革命”(又稱“郁金香革命”),突尼斯2011年發生的“茉莉花革命”等。中國學者溫鐵軍認為,這些意識形態運動實質是金融資本階段的國家競爭,⑤而不僅僅是軟實力層面的差異。西方通過看似“和風細雨”的方式用最低成本掠取該地最優質資產的實際控制權。
二、“新冷戰”話語體系對中國進攻:企圖“收割”中國所有發展成果
1.西方發動“新冷戰”客觀上有動力,主觀上有執念
除資本與勞工之間發生的對抗性沖突外,資本內部同樣正在發生撕裂與對抗。金融資本異化于實體產業,但為了實現其全球獲利的目的,同時排斥產業資本。首先,金融資本獲利周期遠小于任何實體產業。其次,金融資本所能提供的崗位數量遠不足以支撐全社會所需要的工作需求。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西方金融資本可以依靠其長期積累的霸權地位,運用近乎無成本的金融手段,占有全世界實體經濟剩余,這意味著金融資本同時具有排他性和單極性。
恩格斯早在其《反杜林論》中就有過論述,“把社會科學理論建立在一種‘原則之上就無法不成為唯心主義”。⑥為了不違背西方話語中的“政治正確主義”,⑦西方社會科學理論不得不“把理論建立在一種原則之上”,無論其作者是有心還是無意。當西方理論家遇到社會問題時,并不能直面歷史規律,而是根據自己美好的愿望假想一種理想狀態,并號召真實社會向理想社會“遞歸”。⑧“新冷戰”話語將中國描述成“圖霸世界的紅色帝國”“(蘇聯模式的)共產主義國家”“集權、專制、獨裁政體”“粗野、虛偽、空洞、無理”。客觀動力和主觀錯誤認知相互作用,西方社會執迷于“新冷戰”話語且在錯誤的道路上越來越難以回頭。
2.企圖全面“收割”中國發展成果
西方“新冷戰”話語不僅持續污蔑、丑化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中國,甚至在某些情況下會歇斯底里地升級為對中國人的種族歧視。新中國建立的過程即是一場馬克思所言“剝奪剝奪者”⑨革命,不僅剝奪了舊社會剝削階級,也剝奪了所有殖民者在中國的不法所得。更重要的是,新中國在之后70余年的發展歷程中用巨大代價堅定捍衛了中國的政治主權和經濟主權獨立性,將國家命運一直牢牢掌握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全體中國人民手中。“新冷戰”話語體系從戰略目的角度而言,希望達到徹底解構中國革命戰爭以及在此之后所有發展成果的合法性,從而如法炮制冷戰末期對蘇東國家的掠奪。事實上,西方已有部分激進政客提出了此類議案。
三、“新冷戰”背景下中國國際傳播的應對
1.在議程設置上要著力強調中國解決現實問題的行動力與價值取向
對于中國而言,在海外的主流聲音應當著重闡述中國如何解決自身發展中遇到的問題,如何致力于解決國際間各國共同面臨的問題。相較于西方話語中看似柔和、細膩、口號式,非但不解決實際問題、反而制造出更多麻煩的表達,中國媒體應在議程設置中更多講述中國如何務實解決問題的中國故事,并對這些故事進行嚴肅討論并逐漸形成在話語上更具傳播力的中國經驗,進而根據中國在長期實踐中做出的真實選擇抽象出中國價值。例如,要闡明“新冷戰”宣揚意識形態對立,強調價值先行、文明形態先行甚至種族先行;而中國則追求各國在平等的基礎上共謀和平與發展。西方大國在面臨經濟危機時不僅沒有發揮美國學者金德爾伯格所言的“最后大市場”功能,反而采用量化寬松的方法向世界轉嫁代價,而中國則選擇堅持進一步開放市場,以基礎設施投資拉動全面脫貧攻堅,以生態文明和綠色經濟為導向帶動鄉村振興。在面對貧困、環保、經濟增長乏力等眾多國家治理和民眾生活的現實問題上,中國已經在實踐中給出了解決問題的有效方式。因此,中國的國際傳播應聚焦中國負責任的大國形象,聚焦中國在人類發展進程中那些必須面對但又不易解決的問題上為其他國家提供的在事實上可供參考的真實樣本和合作范式。
應看到,只要身處“新冷戰”話語體系,污名化中國的言論就會持續存在,并且會在某些西方國家本應處理好但沒有處置妥當的嚴肅議題上進行技巧化解讀,以掩蓋其實踐過程中暴露出的重大缺陷,甚至引導信息接受者認為“是中國導致的”。但無需過分擔心,也無需糾纏于某些議題,因為西方這種基于某種現實主義利益訴求包裝出來的說辭正在且未來將進一步反噬自身,造成嚴重社會撕裂。只要中國媒體保持戰略定力,有智慧地在海外生存下去,中國對外傳播和全球傳播格局必將隨國際政治經濟格局變化迎來新的機遇。
2.要在自身建設中有規劃地提升應對能力
意識形態進攻有其內在客觀動力,外在表現形式也千變萬化,因此,注定了突破“新冷戰”話語體系對中國的詰難并不存在萬能的解決方案。在此背景下,中國媒體可從如下三個方面進一步提升應對“新冷戰”意識形態進攻的能力。一是加強自身實力。中國媒體可參考張舉璽分析的建設國際一流新型主流媒體綜合傳播能力的六大重要方向進行自我提升:基礎實力、引領力、傳播力、影響力、數字外交能力和經營能力。⑩二是敏銳捕捉戰略機遇。應廣泛與中國在海外的不同行動主體緊密聯系,敏銳捕捉海外動態中的不確定性及其中蘊藏的戰略機遇,以此抓住實質上的獲利機遇,提升話語上的博弈能力。三是積極探索面向未來傳播技術的新型傳播模式。中國媒體可超前探索新技術條件下的信息傳播形態,并在事實上搶先定義該領域優質信息的內涵與表現形式。
3.要在理論創新層面解構西方自身危機
面對“新冷戰”意識形態進攻,除在媒體自身操作層面要有進一步突破外,還需得到理論層面的有力支持。客觀存在決定主觀認識,但西方社會科學理論界在建構“科學”理論體系中,會根據自身利益需要而截取部分事實并加以“解釋”,長期以來扭曲了學術界對歷史經驗過程客觀認識。已有冷戰時期解密檔案表明,許多西方頂尖大學、研究所以及國家的著名學者長期得到特定利益集團資助,并按其要求生產特定“理論”。
因此,中國理論界需要對中國自身、西方發達國家及有代表性的發展中國家發展經驗進行嚴謹而客觀的再考察、再認識。在此過程中,應按照習近平總書記要求,合理運用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理論。11在方法論上,應避免對具體問題簡單化處理,例如不應統統上升到“是否崇洋”等價值問題上,而應尊重客觀事實和客觀規律。在論證方法上,少用口號式、標題式、激情式手法,對實踐過程中的真問題作主觀裁定,而應科學、平等和唯物主義12地解釋客觀現象,解釋理論問題。當中國社會科學理論界逐漸形成了基于更加完整客觀事實的理論認識時,媒體界將從源頭上獲得對西方“無理”話語的解構能力。
四、結語
基于西方國家的客觀需求和主觀認知,中國將在國際輿論上長期面臨形態多變的“新冷戰”意識形態進攻,且不以中國單方面意愿為轉移。中國雖無意參與“新冷戰”意識形態對立,但必須重視客觀上的意識形態進攻。對中國媒體而言,不應糾纏于回應國際輿論的詰難,而應積極強調中國價值的多元與包容;結合海外情況以及技術發展趨勢有規劃、有超前意識地漸次提升自身實力。同時,理論界應積極提供理論供給,認真總結客觀真實的世界和中國不同的發展經驗,以“有理”回應“新冷戰”之“無理”。
「注釋」
①[挪]文安立:《全球冷戰:美蘇對第三世界的干涉與當代世界的形成》(牛可等譯),世界圖書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2年版,第6頁。
②沈志華:《冷戰國際史二十四講》,世界知識出版社2018年版,第11頁。
③[美]梅爾文·萊夫勒:《冷戰是如何開始的》(陳兼、陳之宏譯),《國際冷戰史研究》,2004年秋季號第1輯。
④唐青葉、史曉云:《美國公共外交的教學與實踐:以美國南加州大學為例》,《公共外交季刊》2019年第1期。
⑤溫鐵軍:《告別百年激進》,東方出版社2016年版,第62頁。
⑥恩格斯:《反杜林論》,《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 1995 年版,第 374 頁。
⑦鄭若麟:《自由的幻覺》,東方出版社2018年版,第169頁。
⑧龍斧、王今朝:《社會和諧決定論》,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1年版,第269頁。
⑨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人民出版社 2004 年版,第 874 頁。
⑩張舉璽、王文娟:《基于層次分析法的國際一流新型主流媒體評價指標體系研究》,《現代傳播》2020年第8期。
11習近平:《不斷開拓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新境界》,中共中央黨校官網, https://www.ccps.gov.cn/xxsxk/zyls/202008/t20200815_142789.shtml,2020年8月15日。
12龍斧、王今朝:《以科學、平等和唯物主義方法論指導當前中國改革的討論》,《社會科學研究》2013年第2期。
責編:荊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