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金萍
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前,學者們普遍認為中國在全球治理體系中承擔的角色是“參與者”,亦或是“融入者”,再或是“建設者”或“貢獻者”。疫情暴發后,這一狀況卻發生改變。隨著新冠肺炎疫情防控進展以及中國“十四五規劃”實施,中國將從全球治理的“貢獻者”逐步轉向全球治理的“引領者”。中國在國際社會中角色的轉變亟需加快提升全球傳播能力,向世界說明中國在全球治理體系和治理現代化中將如何作為。
一、重塑全球治理的價值觀
黨的十八大以來,世界已進入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迅猛推進,國際科技競爭日益激烈;世界經濟格局深刻調整,國際產業供應鏈競爭日益激烈;全球經濟治理體系加速變革,全球話語權主導權的競爭日益激烈。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凸顯國際合作的缺失,聯合國、世界貿易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世界銀行、二十國集團(G20)等全球合作機構的協調機制發揮作用有限;世界衛生組織為中心的全球健康治理框架也乏善可陳;歐盟、東盟、非盟、阿盟等眾多地區合作框架甚至無所作為,世界各國重新回到國家主義框架下。①突發事件及全球風險的威脅,迫切要求全球治理合作走向新的歷史階段,往昔以自由主義或新自由主義為核心價值的全球治理體系面臨重大風險。
中國從人類理想社會角度出發,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全球治理提供了新的價值理念。2011年9月6日中國國務院發布《中國的和平發展》白皮書,首次提出“命運共同體”。黨的十八大報告正式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理念提出之后,國內一致認同并于2017年10月載入中國共產黨新黨章、2018年3月載入憲法修正案,使其體現為一種執政黨意志和國家意志。這一理念也在國際社會引發共鳴并載入聯合國不同層面多份決議,一定程度上體現為一種全球意識或全球價值觀,對于推動全球治理體系變革、構建新型國際關系和國際新秩序的共同價值規范發揮著重要作用。
中國政府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方面積極作為,一方面提出“一帶一路”倡議,自2013年至2019年,中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累計直接投資1173.1億美元,沿線國家對華投資也達到480億美元;另一方面積極建設亞投行,在全球面臨重大危機時發揮多邊和區域開發銀行的協調應對作用,2020年4月初亞投行推出新冠肺炎危機恢復基金,半年來基金規模已達到130億美元,先后向多個成員提供融資服務。中國通過這些多邊經貿合作,讓世界多國人民共享中國改革開放的實績,正如習近平總書記表示的,歡迎各國搭乘中國發展“順風車”,實現共同發展。
本著人類命運共同體蘊含的五位一體的價值理念,中國政府以維護國際公平正義為根本目標,以主權平等、不干涉內政、和平解決爭端為基本準則,以反對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抵制單邊制裁和長臂管轄為重要路徑,以構建有序的全球治理格局為己任。全球治理需要重塑價值觀,需要各國基于平等發展權利、追求美好生活權利、參與國際事務權利,構建相互尊重、公平正義、合作共贏的新型國際關系,構建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人類命運共同體。
二、重塑全球治理的利益觀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對全球治理的貢獻主要集中在經濟合作上,通過多邊經貿合作,中國也向世界展示著一種新的利益觀,打破了美國政治學家約瑟夫·奈提出的“金德爾伯格陷阱”理論。所謂“金德爾伯格陷阱”,是指國際體系中實力最強大的國家如果缺乏提供國際公共產品的意愿,就會導致全球經濟混亂、國際沖突不斷乃至引發戰爭。約瑟夫·奈擔憂中國崛起后不愿承擔美國無力負責的重要國際公共產品的供給,從而使世界陷入領導力空缺、危機四起的險境。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中國迅速向世衛組織捐款2000萬美元,并承諾在未來兩年中向世界各國提供20億美元抗疫援助資金;2020年10月8日中國正式加入由全球疫苗免疫聯盟、流行病預防創新聯盟及世界衛生組織牽頭的“新冠肺炎疫苗實施計劃”,致力于為全球民眾公平接種新冠疫苗。中國在全球生存危機中的積極作為,與美國的不作為形成了鮮明反差。
堅持“不稱霸,不擴張,不謀求勢力范圍,無意跟任何國家打冷戰熱戰,堅持以對話彌合分歧,以談判化解爭端”這一新利益觀,中國積極支持聯合國、世界貿易組織、世界衛生組織等全球治理機構。2020年9月22日,習近平主席在第75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上宣布四項舉措以支持聯合國發揮核心作用:向“聯合國新冠肺炎疫情全球人道主義應對計劃”再提供5000萬美元支持;設立規模5000萬美元的第三期中國-聯合國糧農組織南南合作信托基金;中國-聯合國和平與發展基金將在2025年到期后延期5年;中國將設立聯合國全球地理信息知識與創新中心和可持續發展大數據國際研究中心,為落實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提供新助力。與之相反,11月4日美國正式退出《巴黎協定》,成為近200個締約方中唯一一個放棄履行減少溫室氣體排放承諾的國家。此外,美國還陸續退出聯合國人權理事會,退出世界衛生組織,退出聯合國《移民問題全球契約》談判,退出《中導條約》等。2020年美國大選后,嚴重的社會分歧也將拖累美國政治、經濟的發展。顯然,美國在全球治理體系中一而再再而三地缺位,堅持“美國優先”拒絕向全球提供公共產品;而中國趁勢而上,主動提供國際公共產品,長此以往,中國自然從全球秩序的“建設者”逐步成為全球治理的“領導者”。
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中國制度的優越性已為多國政要和學者認可,這種優越性也體現在疫后經濟恢復中。2020年三季度中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同比增長4.9%,實現了V型反轉。相比之下,美國三季度GDP年化季率增長33.1%,如果按照中國采用的同比來算,美國三季度GDP同比下降了2.9%;美國前三季度的GDP整體同比下降3.8%左右,中國則增長0.7%,二者的增速相差了4.5個百分點。換而言之,中國經濟增長率已接近疫前水平,美國經濟尚未走出衰退;中美之間的差距正在大幅縮小。世界經濟的老大,未必就是領導者。2020年11月15日,中國等15國共同簽署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RCEP),此舉被評論家認為是“中國走上全球經濟領導崗位的標志”。美國大選后新任總統將面臨疫情浩劫后美國人民對經濟和政治赤字的清算;而中國將憑借“十四五”規劃實施,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為中國經濟和世界經濟的復蘇注入新的動力,用實際行動說明中國全球治理利益觀的價值。
三、全球傳播的現實價值和未來前景
全球傳播既是一種傳播形態,也是一個傳播時代。全球傳播形態的構建,不僅僅是科學技術和社會生產合力為之的結果,也是新的思想觀念契合時代需要的產物。全球化與互聯網共同開啟了人類傳播的新階段,全球化為人類帶來了一個實在的共同體;互聯網為人類創造了全球傳播的平臺。雖然全球傳播無法徹底褪去國際傳播固有的民族國家主體色彩,但是從根本上超越了“地域-民族-國家”的時空局限,為人類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信息互聯和信息共享的全新實踐。
20世紀90年代冷戰結束后,全球經濟一體化伴隨著互聯網等信息技術的發展而來,全球范圍的信息流動以前所未有之勢迅速改變了世界傳播格局。隨著全球性互聯網公司的崛起,跨國傳播的主體更加多元化,民眾和跨國公司的參與成為這一時期跨國信息交流的新特征。21世紀以來,谷歌、雅虎、臉書、推特、百度、阿里巴巴等互聯網公司涉足跨國傳播,跨國公司以及非政府組織成為政府之外深刻影響國際輿論的新興主體。20世紀以來的國際傳播研究對現實解釋的無力感也日漸顯露,全球化與本土化成為跨國傳播和跨民族傳播中更為復雜而具體的影響因素,往昔國際傳播中的主導性因素——國際關系,已經與更多因素混雜一處,難辨你我。在這一背景下,全球傳播應運而生。
從人類傳播史來看,傳播活動是人類最基本的交往活動形式之一,其實質是一種社會認識活動。②楊保軍認為,信息傳播活動的出現是人們基于實用性或功利性的需求開展的一種認識活動,具有強烈的主體目的性和選擇性,旨在追求對日常生活實踐的效用。因此,無論是國際傳播或是全球傳播,都是人們在世界形勢變遷中理性的追求使然,是社會整體發展水平和政治、經濟、文化、技術規約的結果。1982年,瑞士蘇黎世大學人文、政治和社會科學系就成立了全球傳播研究所,主要開展聯合研究、委托研究等。1987年,美國舊金山的慈善機構“潮汐中心”創立“全球傳播研究中心”,該研究中心為環保、和平和社會正義組織提供網絡托管服務。隨著全球化趨勢的深入以及互聯網技術的普及,“全球傳播”從人們有意識的社會實踐起步,迅速成為國際社會普遍接受的一個傳播實踐和學術概念。1993年,美國學者霍華德?H.弗雷德里克提出:“過去幾十年,我們一直稱國際傳播,其定義本身把民族國家放到了很高的位置,而‘全球傳播則涵蓋了地球上所有的信息通道。”③全球傳播的視域,超越了歐美中心主義,淡去了地緣主義色彩,逐步形成以全球為基點和出發點的全球主義或整體主義范式。以這一理念為指引,二戰后承擔全球治理角色的國際組織——聯合國也將它的新聞部更名為“全球傳播部”。
21世紀初期新型全球化撲面而來,隨著人工智能以及大數據技術、云計算等的發展,第四次工業革命方興未艾。新型全球化支撐下的全球傳播,其實際指向在于重建共同體,奉行雙贏、多贏、共贏的新理念,契合世界各國對于發展的共同訴求,在世界范圍內尋求各國發展的最大公約數。④通過構建全球范圍內自由而均衡的信息傳播,全球傳播將促進理想的國際關系、群際關系和人際關系的建設,最終實現全球關系的公正化、合理化,實現和保障人類的自由和幸福。⑤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提出“自由人的聯合體”,而這一聯合體中理想的傳播圖景即全球傳播。
四、提升全球傳播能力向世界說明中國作為
在第75屆聯合國大會一般性辯論上,習近平主席提出:“大國更應該有大的樣子,要提供更多全球公共產品,承擔大國責任,展現大國擔當。”在中國2035年遠景目標實現的過程中,中國不僅要繼續履行大國擔當,努力承擔全球治理的“引領者”責任;而且要規避“光練不說傻把式”的怪圈,向全球公眾講述中國的大國擔當,做到“能說會練真把式”。
信息技術變革助力新的全球傳播圖景構建。隨著新一代通信技術5G、人工智能和大數據技術的推廣應用,科學技術將引領人類傳播去中心和去邊界化。人類傳播終將超越歐美中心主義,淡去地緣主義色彩,打破舊的、保守的意識形態,逐步形成全球范圍內自由而均衡的信息傳播,進入全新的文明。中國應抓住科技發展與世界格局變革的契機,加快提升全球傳播能力,向世界說明中國作為和中國擔當。
全球傳播能力是全球化時代國家能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由兩部分組成——對本國社會變革的傳播能力和應對他國競爭與挑戰的傳播能力。實質上,全球傳播能力是一個國家在全球治理中呈現的硬實力和軟實力的合體,是由硬實力和軟實力共同支持的互動結構支撐的,它既融入了國家的內部調控權力網絡,也匯聚著國家的意識形態力量。全球傳播能力的強弱源于它的支撐結構的優劣,由于全球傳播能力的支撐結構是漸進發展的,所以全球傳播能力也是累積的結果。國際競爭與挑戰的壓力能夠對一個國家的全球傳播能力支撐結構的演進產生重大影響,在全球化環境下,他國在較短時期內對本國施加較強競爭與挑戰,可能導致這個國家全球傳播能力支撐結構的重大變化,并促使其在全球發揮更強影響力。在中國面臨美西方等“反華聯盟”的打壓之際,中國的全球傳播能力有可能依賴其支撐結構的累積變化,出現從量的積累到質的飛越。
當前,在中國的全球傳播能力累積過程中,應盡快通過建設全球傳播話語體系、全球傳播平臺、全球傳播戰略,加強對新的全球治理價值觀和利益觀的傳播。
根據北京外國語大學重大項目課題組關于全球18個主要國家和地區的主流媒體報道研究發現,當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全球傳播關注度較低、報道內容偏離本身宗旨的原因在于:一是各國主流媒體將這一理念視為“中國制造”“中國模式”“中國特色”,先入為主對之持警惕態度。二是各國傳播者視之為一個封閉的政治話語,認為這一理念具有較高的抽象度,與普通受眾的日常生活隔離。三是中國外宣媒體尚未構建這一理念的敘事話語體系,缺乏中國話語的世界表達。基于此,從解決“傳而不通”問題入手,對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新全球價值觀的傳播,應從五個方面著手:
第一,一國一策精準化,緊密結合各目的國的國情和媒體文化,制定切實可行的傳播方案,為目的國媒體提供報道由頭,追求精準化的傳播效果。
第二,理念日常生活化,使用生活方式類報道從世界各國民眾個體生存和經歷的角度出發,講述共同體的故事和價值。
第三,敘事話語國際化,充分挖掘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世界文化資源,從與世界各民族的融通中尋找共同的思想情感,提煉能夠包容世界各國價值理念的話語表達。
第四,傳播手段柔化,先聲奪人與主動發聲相結合、“借嘴說話”“借船出海”同步走,借力柔化傳播爭奪話語權,以潤物無聲而不是強行灌輸的方式把人類命運共同體傳播開來。
第五,多元主體發聲形成傳播復調。與公共外交相結合,充分利用社交媒體讓更多的受眾參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全球傳播,吸納“一帶一路”參與主體共同發聲講述利益共同體、價值共同體和命運共同體的日常故事,形成這一理念傳播的復調。
全球治理價值觀和利益觀的改變,需要顛覆過去的認知和思維定勢,需要各國之間的協作和包容,甚至在一定階段犧牲本國的局部利益。當前,加快中國的全球傳播能力建設,通過多種傳播方式推動人類命運共同體被各國和全球公眾認可、接受到踐行,并成為各國遵從的全球治理觀,已成為中國轉型為全球治理“引領者”道路上亟待解決的關鍵問題。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中國特色對外話語體系在英語世界的譯介與傳播研究(1949-2019)”和北京外國語大學“雙一流”建設專項項目“外媒新冠肺炎輿情分析與中國外宣策略轉型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分別為:19ZDA338和SYL2020ZX002)
「注釋」
①趙可金:《疫情沖擊下的全球治理困境及其根源》,《東北亞論壇》2020年第4期。
②楊保軍:《新聞理論研究引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06頁。
③Howard H. Frederick. (1993). Global Communication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Belmont : Wadsworth Publishing Company, p.270.
④舒遠招:《康德的永久和平論及其對構建當代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啟示》,《湖北大學學報》2017年第6期。
⑤[美]葉海亞·R.伽摩利珀:《全球傳播》(第2版),尹宏毅譯,清華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前言第3頁。
責編:吳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