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武陵之旅

◎ 文 | 王芳麗

去年5月底我到五強溪電站采訪，那時心中已然醞釀著本期特別策劃。以前從未踏足武陵山脈，也未曾親近過酉水，對那片山河的印象，還停留在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和沈從文的《湘行散記》——質樸、神秘，充滿靈性。

我們從長沙驅車經由常德前往沅陵縣。時值春夏之交，天地間就像被潑灑了大片的綠色染料，汽車在雞鳴犬吠中穿越了一個又一個村莊，溪流、稻田、花圃、吊腳樓時不時躍入眼簾，空氣中是陽光烘烤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暖風輕拂，人和牲畜都有些醉酒般的微醺。

大學時期有位常德的舍友總愛夸她家鄉美，我當時暗自有些不服氣，誰的家鄉不美？南方山清水秀的地方多了，風景大抵相似，有什么值得驕傲呢？可如今親眼看到，分明又有了不一樣的感受。人有人的氣質，山水有山水的氣質，未經文章潤色之前，它們美則美矣，卻泯然天地間。可一旦被文人抓住其神韻，景色便有了靈魂。就像我一來到這里，便知這是陶淵明筆下那片景，武陵故地，山河故人，一切仿佛還是1800多年前的模樣，除了我們呼嘯而過，猶如誤闖桃花源的時空旅客。

到達沅陵后，順著河堤望去，只見沅水寬廣平靜，溫柔秀美。沅水兩岸是連綿不絕的山嵐，武陵山脈蜿蜒到這里已經是和緩的余脈了，郁郁蔥蔥的樹木將岸上的村莊、道路全部包裹起來——我們仿佛到達了一片無人之境。這就是一百多年前的辰州府嗎？我不禁錯愕。水運興旺時，黔中郡、辰州府繁華一時，多少船只滿載貨物，順流而下直達洞庭，碼頭人聲鼎沸，商賈纖夫摩肩接踵，古鎮商號林立，但現在，即使在辰州府的府治所在地——沅陵縣城，街道也十分冷清，零散商戶門可羅雀。后來我們坐快艇經過一些集鎮碼頭，情況更不如沅陵。同行的開船師傅說，每周五趕集時這里才會熱鬧起來，做小生意的、趕集的村民將道路擠得水泄不通。我想，那時或許才及昔日辰州府十分之一的盛況吧。

駐足沅陵，酉水就在這里注入沅江，沈從文隨著酉水順流而下，那時，他已然感受到了古城的衰落，又幾十年過去了，我才姍姍來遲。“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曾經千帆過盡、百舸爭流的沅陵縣，正逐漸回歸到陶淵明筆下“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的原始狀態。

這里是酉水的終點，也是我認識酉水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