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線調解主體真實性研究

黃森林 內江師范學院經濟與管理學院 西南政法大學法學院

一、在線調解與當事人身份真實性

訴訟與糾紛解決需要親歷性，從主體而言，當事人是否適格是在線調解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解決糾紛要尋求公正的結果，則需要公正的程序，而當事人的正當即是公正程序的基石，①那在缺乏親歷性的情況下如何判斷當事人是否就是實際的糾紛主體（或其代理人）？我國《電子商務法》出臺以后，在該領域對當事人身份信息的要求并非和真實信息相一致，而僅指在電商領域的虛擬身份，無關真實身份，但能夠解決正當當事人這一程序問題。②但是，從糾紛解決機制的角度來看，在線調解是化解當事人糾紛的一種方式，應當以當事人真實的身份信息作為基礎，需要通過一定的技術手段和法院的職權行為來認證審核。

二、在線調解當事人在司法實務中存在的問題

（一）立法缺失

從實體法的層面而言，我國對于在線調解及其當事人在立法上均沒有明確規定，僅對電子證據等基本內容有所涉及。從程序法的角度來看，在線調解的管轄存在著障礙和不明，一方面是不能違反現行訴訟法的專屬管轄和級別管轄，另一方面在線調解的管轄似乎是無邊界的，容易導致法院爭奪或推脫管轄權。

（二）認識不足

因傳統訴訟理念的影響，部分當事人并不認可“屏對屏”的在線調解方式，認為傳統糾紛解決機制更加具有公信力，“眼見”才能“為實”。同時，從在線調解的主體之一人民法院來講，各地各級法院接受和重視程度不同，雖然信息化建設已經日臻完善，但因適用的理念不同，有的法院積極引領當事人在線解決糾紛，有的法院則僅僅是完成形式上的要求。

（三）操作不利

全國各地經濟社會發展不均衡，將導致在線糾紛解決機制的發展建設存在差異化，難以統一適用。更重要的是，在線調解等在線糾紛解決機制嚴重依托技術手段，就當事人問題來說，尤其是通過身份認證技術問題來保障當事人的真實性。如何便于當事人便捷、安全和高效的操作，將是在線調解適用的前提之一。

三、在線調解的當事人身份認證

從技術層面而言，應當建立當事人的身份認證制度。根據前述所言，在電商交易中，當事人主體信息和真實世界的主體信息沒有直接關系，但為了保護交易安全，商事交易更甚于民事的是對誠實信用原則的追求，所以建立交易主體的身份認證體系將是必不可少的。③就現在已經走出國門走向海外的支付寶一樣，可以借助其強大影響力和成熟的技術，進行實名認證。在線調解平臺可以接駁支付寶，通過支付寶已經認證的身份信息來確定當事人的真實身份。

手機號碼實名制在我國已經實行六年有余，對手機用戶的真實身份信息能夠進行確認和管理。建設在線調解平臺時，綁定當事人賬號和手機號碼，以驗證碼來認證也是一種常規方式。也可以借鑒銀行U盾、電子密鑰的技術手段。同時還可以借助大數據的力量，在線調解平臺還可與公安部門聯網，利用公安系統登記的公民信息進行當事人身份的認證。進一步從認證的唯一性來說，指紋識別技術或者人臉識別，同樣可以運用到在線調解的身份認證中。④

從法院依職權審核的層面來看，以吉林省電子訴訟實踐為例。吉林省電子訴訟是依托電子訴訟服務平臺來實現，其中當事人身份的認證在技術環節利用的是實時照片和聯網公安機關身份查詢系統比對。當事人如果通過吉林電子法院這一平臺進行訴訟，首次登陸時必須提供身份信息（包括實時頭像照片和身份證正反面照片）。之后是法院依職權審核該信息，即法官或工作人員借助當事人上傳的信息與公安機關身份查詢系統中的信息進行比對核驗。如果通過審核才會進一步形式審查其余訴訟資料。而當事人首次登陸時注冊的用戶名、密碼等信息將與案件當事人真實身份相匹配，成為當事人在吉林電子法院訴訟的通行證。通過技術依托和人工審核，能夠合法登陸的當事人屬于適格當事人。⑤

四、在線調解的當事人行為瑕疵及其效力

（一）權利能力

參與在線調解的當事人當然應當具有權利能力，這是人之為人的一種先天資格。傳統糾紛解決機制中，權利能力基本不存在爭議問題。在線調解是“屏對屏”的方式，有句俗語叫做“在網上沒人知道你是一條狗”，因此屏幕對面是否是傳統意義上的自然人存在不確定性。也就是說在線調解的當事人能否是除了自然人以外的其他主體，比如機器人/人工智能或動物。通過網絡可以設定諸如自動回復等命令而由機器人/人工智能進行簡單方便的操作，而屏幕前的某些動物經過訓練可能也可以掌握簡單的網上活動。但根據現有法律規范，權利能力始終只能由自然人享有，不管是屏目前的動物還是機器人/人工智能，都不具有權利能力層面上的意義，應當由其所有者或管理者來行使訴訟權利。

（二）行為能力

只有自然人才能夠享有權利能力，從而也才有機會擁有行為能力以及訴訟行為能力。但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和限制行為能力人作為當事人參與在線調解，法律效力應當如何界定呢？

《民法總則》和《民法通則》從實體法的角度分別對行為能力從年齡、智力、精神狀態等方面進行了相似又有差異的劃分，《民事訴訟法》從程序法的角度對當事人的訴訟行為能力進行了有無的劃分。即一般認為18周歲以下的未成年人或年滿18周歲在作出訴訟行為時不能完全辨認自己行為的精神病人，不具備訴訟行為能力。但這一類群體尤其是未成年人屬于網絡活動的活躍群體，而現行《民事訴訟法》第二百條第一款第（八）項將“無訴訟行為能力人未經法定代理人代為訴訟”作為民事再審的法定理由，如果這類群體參與了在線調解，其法律效力的認定涉及到這些受保護群體的切身利益。

但與訴訟不同的是，調解側重于雙方達成合意而對自己行為的處分，所以在該過程中既有當事人的意思自治的契約行為，也有通過法院確認的訴訟行為。基于對缺乏訴訟行為能力的當事人這一特殊群體的保護原則，在線調解對無訴訟行為能力人的效力可以分為以下幾種情形。

第一，在線調解達成的調解書（協議）對無訴訟行為能力人有利時，則有效。無訴訟行為能力人與有訴訟行為能力人相比，在參與在線調解領域天然就存在弱勢，并容易導致無訴訟行為能力人的利益。因此為避免訴訟行為能力的失衡，應當以結果的利弊作為保護的出發點。在實體法領域對此也有類似情況，如《民法總則》第十六條：“涉及遺產繼承、接受贈予等胎兒利益保護的，胎兒視為具有民事權利能力。但是胎兒娩出時為死體的，其民事權利能力自始不存在。”該條文雖然針對權利能力，但利益保護原則是可以投射到訴訟法領域及訴訟行為能力的。

第二，在線調解達成的調解書（協議）對無訴訟行為能力人不利時，則由其法定代理人決定是否追認。根據《合同法》第四十七條“限制民事行為能力人訂立的合同，經法定代理人追認后，該合同有效，但純獲利益的合同或者與其年齡、智力、精神健康狀況相適應而訂立的合同，不必經法定代理人追認。相對人可以催告法定代理人在一個月內予以追認。法定代理人未作表示的，視為拒絕追認。合同被追認之前，善意相對人有撤銷的權利。撤銷應當以通知的方式作出。”由此，如果是有利于無訴訟行為能力人的合同，則有效，不利于的則由其法定代理人決定是否追認，若追認則有效，若不追認或超過期限則不對無訴訟行為能力人生效。

五、在線調解的當事人身份真實性保障建議

（一）立法建議

當出現當事人身份不真實問題之后，原先的訴訟行為效力如何以及之后的訴訟如何進行的問題就需要法律的明確規定。在線調解等電子訴訟的方式不僅僅是技術革新和觀念變更，更需要從立法的高度進行調整。⑥針對在線調解的當事人身份真實性的問題，基于前述分析，著重解決當事人身份信息的申報、平臺的技術認證和人民法院依職權審核，以及無訴訟行為能力人參與在線調解后效力問題，從立法層面擬提出以下建議法條（通過“訴訟”稱謂涵攝“調解”）。

法條一（當事人如實申報身份信息義務）：參與電子訴訟的當事人，應當通過相應平臺如實提交身份信息。

法條二（平臺技術認證和人民法院依職權審核）：相應平臺應當對當事人申報的身份信息等內容進行技術認證，人民法院對當事人的相關信息依法進行審核查驗。

法條三（無訴訟行為能力人參與在線調解的效力）：無訴訟行為能力人參與在線調解，若調解書（協議）內容有利于其則對其有效，否則由其法定代理人通過追認方式確定效力。

（二）原則建議

在線調解等新型糾紛解決機制和傳統糾紛解決機制存在根本性的不同，雖然某些規則可以統一適用，法律原則卻需要調整。從在線調解的當事人身份真實性的層面來看，處分原則和誠實信用原則應當遵循。比如處分原則解決的是當事人對兩種糾紛解決機制的選擇和適用問題，而誠實信用原則則是對選擇的結果尤其是在線調解等方式承擔選擇的義務和責任。⑦

注釋：

① 參見魯千曉、吳新梅：《訴訟程序公正論》，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2004年，第19頁。

② 參見鄭世保：《ODR研究》，2010年西南政法大學博士學位論文，第70頁。

③ 參見李虎：《網上仲裁法律問題研究》，2004年中國政法大學博士學位論文。

④ 參見湛璠：《我國在線調解機制研究》，2017年湘潭大學碩士學位論文

⑤ 參見張興美：《電子訴訟中的訴訟參與人真實性問題——基于外觀主義的分析》，《廣東社會科學》2016年第4期，第253頁。

⑥ 參見侯學賓：《我國電子訴訟的實踐發展與立法應對》，《當代法學》2016年第5期，第11頁。

⑦ 參見王福華：《民事訴訟法學》，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53-58頁；張衛平：《民事訴訟法》，北京：法律出版社，2013年版，第42-4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