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在等傘，我在等雨停

豌豆

吳碩最討厭下雨，尤其是上課中途突然而至的雨。他沒有帶傘，不出意外的話，也沒有人會給他送傘。如果遇到下雨天，放學后，他總會磨磨嘰嘰挨到班級最后一個離開，因為他不想在悶頭淋雨向前走的時候被人圍觀，無論是同學帶點戲謔的笑，還是同學家長招呼著送他一程，他都不想面對。奶奶之前是給他送過傘的，因為腿腳不利落還差點摔了一跤，一路踉踉蹌蹌，都沒來得及在他放學之前趕到校門口，而是在半途中遇到了他。這把傘的作用約等于無，他渾身早已濕透，從那之后，他再也不讓奶奶送傘了。

吳碩對雨天有多厭惡，對父母的怨念和思念就有多深。剛滿周歲，還在滿地爬的吳碩就被媽媽斷了奶，跟著奶奶過上了留守生活。爸爸媽媽為了賺錢，背著行囊風風火火地南下做生意去了。沒有父母在身邊管束，吳碩的調皮搗蛋在很多人眼里，仿佛是理所當然的。奶奶總會抱怨，吳碩一點也不像他爸爸小時候那樣乖，怎么到哪兒都坐不住呢，手一刻也不得閑，到處搞破壞。但是老人也很無奈，每次想動手打他的時候，又覺得他是個缺人疼的可憐孩子，總想著多溺愛他一點。“隨他吧，等長大了就會懂事了”，老人總這樣安慰自己。

可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吳碩沖動、暴躁、好動的性格一點都沒改變，反而變本加厲。不光奶奶管不住他，老師也管不住他。上課時隨便搗亂、作業常常完不成、隔三岔五欺負同學，每次老師一讓叫家長，吳碩都會不痛不癢地甩上一句：“我爸媽在外地工作，回不來。”如果老師再緊逼一步：“讓爺爺奶奶過來也行。”吳碩早就想好了應答：“爺爺不在了，奶奶腿不好。”老師就被原地K.O了。更負責任一點的老師，會直接給吳碩的爸媽打電話過去，電話那頭的夫妻倆總是“永遠三連”——永遠抱歉，永遠忙碌，永遠回不來。久而久之，再負責的老師也只能放棄溝通。

沒想到，“永遠回不來”的吳碩爸媽，也有火急火燎趕回老家的這一天。吳碩和一幫混混在校外抽煙斗毆，被學校逮到后通報批評了。成績一直墊底、早就厭棄上學的吳碩打算趁機輟學，徹底去當個無拘無束的“社會人”。吳碩的爸媽雖然學歷不高，但一想到兒子可能連個初中文憑都混不到，開始慌了。“我們就吃了學歷低的虧，你不能走我們的老路。”“爸爸媽媽在外面辛辛苦苦賺錢，不就是為了供你上大學嗎？”這些大而空的說辭早就激不起吳碩內心的漣漪，他只管聽著，也不說話。倒是頭一次見到吳碩爸媽的班主任有很多話想說。“我教過那么多學生，還是有點經驗的。說實話，我觀察吳碩很久了，他真不是一般的調皮，我的意思是，你們可以帶他去醫院瞧瞧。之前在電話里也和你們提到過，你們把話岔開了。這次既然回來了，就不要推卸做父母的責任。”

無奈之下，吳碩的爸媽聽從老師的建議，帶著兒子來到了醫院。經過醫生的檢查，吳碩被診斷為患有多動癥。根據吳碩爸媽的描述，醫生推測他應該在很小的時候就得了多動癥，但由于沒有及早發現、及時治療，癥狀變得越來越嚴重，以至于嚴重影響了日常的學習和生活。同時因為缺乏關愛和放任自流，導致出現了不服管教、違反學校紀律等更加嚴重的品行問題。聽了醫生的話，吳碩的父母不禁悔從中來，后悔沒有早點帶孩子去治療，更自責因為工作不能陪在孩子身邊。

醫生根據吳碩的病情和體質，對癥下藥。經過一個多療程的治療，吳碩的情況有了改善，最明顯的表現是，他比以前能安靜下來了。看著每天按時吃藥的吳碩，在一旁的奶奶很不解：“好好的吃什么藥，咋還吃上藥了呢。”但是家里人已經懶得和她解釋了，只是告訴她：“不吃藥的話，他的注意力就難以集中，沒法專注于學習。”

因為近期表現進步很大，以前經常批評他不守紀律的班主任，竟然破天荒地任命他為紀律委員。即便這天又下起了令人討厭的雨，依然沖刷不掉吳碩內心的興奮——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沉甸甸的信任。他坐在座位上，一邊獨自消化著這份喜悅，一邊等著同學們一個個離開。很快，教室里就剩下他一個人了，正當他整理書包打算離開時，媽媽突然從教室前門探進頭來：“你怎么這么慢？我在外面等了你好久！”她沖他搖了搖手中的傘，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本刊原創稿，感謝浙江蕭山醫院兒科副主任醫師王蠻蠻對本文的支持）

娜子/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