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姚曉英
有人說:茶類隱;酒類俠。這樣的文字將原本是人間煙火的個人體驗,歸納為類別站隊,很有趣。但在我認識的人中,愛茶者與愛酒者幾乎就是同一類的。喝茶的時候,安靜,睿智;喝酒的時候狂放、自言自語,不問西東。人生開門七件事,油鹽柴米醬醋茶。類隱或者類俠,都不要緊,人人需要就是了。如同安順茶與安順人的生活。
以瀑布水煮安順茶,這是一座城市的豪情。更是來自茶的底氣。
生長檔案:
海拔:1300米上下;土質:黃壤為主;光照充足,在高原更接近太陽;雨水豐沛。

安順瀑布茶
走進安順,您的味蕾沒有體會安順茶的真滋味,那算是白來。走進安順,您的耳朵沒聽過“安順茶葉”的典故,也算是白來。假如您正巧遇見一位安順人,談起安順茶與安順茶葉,眉飛色舞之間,家鄉自豪與茶香品評,將是色彩艷麗的市井繪。
首先,我們來談安順茶。
安順茶,這是地方風物,代表一方地理產地最優良的品種。它柔美、淡雅;它清苦、回甘。假如陸羽再世,來到貴州他絕對會將此刻封為優質茶產地。遺憾,那時候他去的是梅鄔。但沒有關系,好茶自在生長,云霧之間的茶園淡定如禪。
一云一風景,一水一世界。不夜郎自大,但安順茶可以自夸。
地方志書上說,1381年安順屯堡人從江南出發的時候帶來了茶種子,或者帶來了茶樹進行種植。當然,因為居住民不同,所有又有細分說是從安徽最出名的茶產地帶來了茶種子。這個說法至今依然是熱門話題,因為:世界上唯一一顆茶籽化石在云貴高原被發現。
那么,茶樹的馴化過程是怎么樣的?茶樹又是如何從云貴高原到江淮平原的?
很多話題都是茶客們的必修課。
茶必定經歷了時間和空間的遠征,這一點毋庸置疑。安順大水橋的茶園在1381年后開辟也毋庸置疑。至今在家譜或者土地契約買賣契約上可以看見茶樹歸屬。
安順茶運用了來自江淮的制作技術。從采茶開始,善待一茶二葉,這是一年一生的珍貴樹葉,是一年一見的綠色精靈,是一年一品的茶中珍品,是交易中品質最好的槍與旗。
有客人到訪,尤其是大宗生意的客人到訪,明凈茶杯是展示心意的前奏,將水倒入杯中,在浸泡中茶葉舒展,那針一般的葉子在杯中站立成樹枝的模樣,這樣成色的茶方顯安順茶的優良,更顯主人良苦用心。
走進屯堡村莊,茶葉是經主人用四個季節守候而來,似乎已經攜帶了他的體溫走向你,他向你介紹茶的時候會更自豪、更生動:這茶的名字叫“顆顆立”。
在《安順府志》中記載了大水橋的茶,就是今天安順茶葉的主要生產帶,因為茶葉的品種優良,加上有志書記載的歷史加持,為爭取外匯,安順國營茶場和農場都在這一坐標點上探寶。而且,回報豐厚。因為每一風物與水土的關系是生命與基因的關系,安順的母親河型江河一路向前,滋潤著兩岸風景,養育了若干茶人與茶園。
上世紀90年代,在安順茶剛從國家統購統銷解放出來不久,還有人走進大水橋,去找志書上的茶園。找的人心誠,答的人智慧:
問:“大水橋的茶園在哪里?”
答:“那邊全部都是。”
……
現在我們來談談安順茶葉。
注意,“茶葉”讀的時候往往是輕聲,仿佛在呼喚自己的心愛之物。但與安順配合,葉的發聲有奇妙變化,從第四聲轉換為第一聲。聽起來恨恨的、狠狠的,讓安順人很是尷尬。
上世紀八十年代,“安順茶葉”一時間變成了假貨的代名詞。而且無限衍生。如:
“我哪天請你吃飯。”
“哪天?說了多次,你就是一個安順茶葉!”
據說,開始做假的是善于“動腦筋”的屯堡人,他們在商界被譽為“山地里的猶太人。”能吃苦,善于用大腦,否則,在遠離江南那么遙遠的山地怎么可能再造江南,尤其是江南的茶園。
賣茶的屯堡小嬢嬢帶著吳儂軟語,透明的玻璃杯表演顆顆立的茶藝,生意火爆。產品供給接不上的緊要關頭有人發現了家門口的刺梨葉與茶葉外形相似,苦澀的味道也接近。這個發現在安順茶葉太好賣的時候被廣泛運用,甚至外地客商也用這一方法制作,并且身著屯堡服裝在北方城市銷售安順茶。這道茶的茶湯顏色與安順茶無法匹配,關鍵之處在于沒有回甘,沒有茶中的茶多酚信息。當然,假如你不是一個茶客,要解讀其中的奧秘不容易。安順茶就這樣被“聰明”的做成了“安順茶葉”,并且成為一個階段的地域標簽。

風景平壩——夕照生態茶園。
但是,這個標簽的背后還有大文章可作——如今造假的章節早已結束,卻給我們留下另一筆財富:茶葉本身的品質被市場認可,讓漫山的茶葉成為人人喜歡的飲品,讓陸羽沒有寫的故事在山地蔓延,難道不是另一本書的開端?
因為山是真的,水是真的,土質適合種植茶葉是真的,種植技術的純熟是真的。還有不可忘記的一點:茶人愛茶更是真的。
安順,在云貴高原的山澗鑲嵌,這是茶葉真正的故鄉之一。佳茗似佳人在石頭上行走,衣袂在山澗飄起,茶花在河岸盛開。多年前,這里的茶在茶馬古道行走,抵達南京成為貢品,這是皇室貴族喜歡的舌尖味道。奧秘在于安順茶的陽光與雨露的默契。夜間,留給小雨,淅淅瀝瀝的雨在石頭縫隙間穿行,石頭不接受大雨洗禮,它是雄性的,它足夠威嚴冷峻,石頭上托舉的茶沐浴雨露,保持茶與水的關系;天亮了,陽光緩緩走進茶葉,它的光照保證了茶多酚積淀。有專業的品茶者甚至能精準點評這片茶葉生長過程中的光照與雨露的分布,因為味蕾本身帶著記憶,品過,自然記得。
而古茶樹、茶籽化石本身就是貴州茶的基因證明書。
這是山地的一份恩惠,雖說大自然給貴州留下的標記是——全國唯一沒有平原支撐的省份,但是,它讓茶葉的種子在石頭上溫柔開花,若干的茶人在山間種植,在采茶時節,茶人們要與時間競賽,將一道茶的香味與季節完美組合,奉獻于品茶人身邊,這是生活對生命最好的注釋。茶最著名的知己是鄭板橋,茶的清苦純粹或許暗合它的心境,所以,他甚至還為茶寫過這樣的茶聯:
白菜青鹽蜆子飯
瓦壺天水菊花茶
這茶聯中的意境和山地生活同出一脈。跟隨一片綠色的樹葉——茶,居住在石頭屯堡中的江淮移民似乎并未遠離,因為在這里,上天留下另一筆財富,在春季采茶歌唱響的時候兌現。
陸羽《茶經》中好茶產地標準,原來妥妥的就駐足在這片山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