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
楊樂和媽媽再次走進方主任的辦公室,而楊爸爸抱著小弟弟楊曉馳,在醫院的停車場溜達,始終不肯邁進醫院的就診樓。
當時一家人的關系是怎樣呢?楊樂后來回想,或許用只差一根稻草便傾覆的駱駝來形容也并不為過:自己平均每年骨折3次,要么是因為與同學發生沖撞,要么是玩得太瘋跌下樓梯;自己喜歡和剛出生的小弟弟玩,可經常把握不好分寸,把他惹哭,有一次甚至抱著弟弟闖了紅燈;媽媽覺得楊樂可能有問題,四處帶著他求醫問藥;而爸爸卻覺得楊樂只是單純的調皮,認為媽媽是因為兩個孩子照顧不過來所以故意找事兒……別人家飯后茶余的小插曲,成了他們家雞飛蛋打的日常,似乎只要加一點火星,整個家就要散了。
那一年楊樂初一,考入了媽媽任職的市一中初中部。小學開家長會時,楊媽媽多次聽老師抱怨“楊樂挺聰明就是上課容易走神”,但因為楊樂成績還好,家人一直沒有太注意。進入初中,楊媽媽便將楊樂安排進自己的班級,想著在自己眼皮底下,兒子總會安分很多,用心學習了。一學期不到,楊媽媽就發現楊樂的學習狀態比小學班主任反映的情況還要糟糕很多:上課時聽到一點動靜就走神,回家做作業慢,家里來客人或者電視有響聲就無法集中精神寫作業……隨著課業加重,楊樂心不在焉的狀況越來越明顯,成績也由入學的中等水平,下滑至班級倒數,甚至不能完成正常的考試。作為一名省級優秀教師,楊媽媽能夠開明到接受自己的孩子不優秀,但成績直線下滑,甚至試卷寫到一半就停筆不考的情況,讓她漸漸意識到楊樂的學習和生活狀態,似乎和“調皮”“叛逆”“中二”等一系列青春期男孩可能出現的情況并不相符,而更像是近幾年越來越為大眾所熟知的多動癥。之后的一年多時間,楊樂的異常表現幾乎成了整個家庭的夢魘。
那個灰色的寒假,一位焦慮的媽媽帶著一個心不在焉的男孩輾轉在全國大大小小的醫院。伴著晨冬的薄霧和日出,他們跨進醫院大門,掛號、求診,醫生給出的診斷結果大同小異,所有的專家都判定楊樂患有多動癥。楊樂媽媽從一開始的難以接受慢慢轉變為坦然面對,而楊樂爸爸對此始終很排斥。相對而言,楊樂卻是最平靜的一位,雖然不懂得其中的病理原因,但他明白自己內心是想要好好學習,想要做一個好學生、好孩子、好哥哥的。在醫生的解釋里,他理解了自己做不到集中注意力就像同齡人近視了一樣,都有無能為力的客觀原因。當人的眼球出現機能障◎文/泛 舟青春,應該是彩色的礙,父母會坦然地帶孩子去配一副眼鏡,而當孩子的大腦出現功能障礙時,他們卻總被歸類為“調皮”“不用心學習”。
接下來的半年時間,生活似乎籠罩了一層黃色的光,在似進步似退步之間徘徊。在媽媽的堅持下,楊樂開始通過藥物治療幫助自己調整學習和生活狀態。但一家人都擔心藥物具有副作用,有時會讓楊樂減少服藥次數,到周末或者節假日便讓楊樂停止服藥,在楊爸爸看來,節假日不需要上課,不需要像平常一樣認真學習,停止服藥可以減少對楊樂身體的影響。然而,新的學期一開始,楊樂的學習狀態變得更差。有時老師正在上課,楊樂突然站起身,跑出教室;有時數學老師在講臺上講題,楊樂卻拿出手機聽音樂……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的楊媽媽,決定帶著楊樂再去醫院看一下,而楊爸爸卻已對這樣的“折騰”感到厭倦。
再次來到醫院,醫生聽完楊樂這一年多坎坷的求醫之路,指出楊樂學習狀態沒有得到改善的主要原因在于沒有遵醫囑,“注意缺陷多動障礙是一種神經功能障礙,不僅僅影響學習,還會影響日常的交際、生活,乃至方方面面,藥物治療能夠起到輔助修復大腦功能的作用。就像食物給人體提供能量一樣,誰也沒有因為周末不上班,就不吃飯了吧?”
在醫生的提議下,楊樂一家參加了醫院的“多動癥家長課堂”,接收到從疾病的認識、心理調整到家庭應對的疾病科普內容,也更加全面地認識了多動癥。楊爸爸也由一開始的排斥變為理解和接受。意料之外的驚喜是,兩個月后,楊樂的期中考試成績由班級倒數躍升至中游,在爸爸媽媽和弟弟的陪伴下,楊樂再次叩響了醫生的門診室……
從小到大,楊樂感受過被同齡人孤立的藍色郁悶、四處輾轉求醫的灰色寒冷,也感受過耗盡心力的黃色膽怯。當憑借自身努力拿到市重點一中的錄取通知書后,他突然發現,原來世界是彩色的,而經歷過孤單色彩的人會更珍惜七彩的美好。
(本刊原創稿,感謝河南省兒童醫院方拴鋒醫生對本文的支持。王茜/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