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場《仲夏夜之夢》

陳竹

提起莎士比亞，我們最熟悉的可能是他的《羅密歐與朱麗葉》或者《哈姆雷特》，它們是莎劇四大悲劇中的經典作品。而在那之后，他進入了喜劇創作的階段，這期間誕生了包括《威尼斯商人》《第十二夜》在內的作品。其中有一部《仲夏夜之夢》，直到今天世界各地仍常年上演，經久不衰。近年來在中國和日本，我都看過《仲夏夜之夢》的舞臺劇，其中在中國觀看的那一版還出自“大導”林兆華之手。當然不僅限于舞臺，它也曾數次被搬上銀幕。美國導演邁克爾·霍夫曼就曾在1999年翻拍了云集好萊塢影星的《仲夏夜之夢》，出演人員包括克里斯蒂安·貝爾、蘇菲·瑪索，以及2018年憑借《三塊廣告牌》拿下奧斯卡最佳男配獎的山姆·洛克威爾，而這三人甚至都算不上絕對的主要角色。

影片講述了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兩對貴族情侶，在籌辦婚禮之前面臨的種種困境。女生A與男生B兩情相悅，卻遭到父親的強烈反對而企圖私奔；男生C雖然被女生D瘋狂地追求，但他愛的其實是A。同時，有一個業余劇團正躍躍欲試排演一出戲，為了爭取在貴族們的婚禮上得到演出機會，并可借此免除交付市民稅金。在一個夜晚，兩對情侶和業余劇團都陰差陽錯地進入了一片住滿精靈的森林。精靈國王為了捉弄人類，趁他們睡著的時候往一些人眼里滴下了神奇的藥水——醒來之后會立馬愛上看到的第一個人。于是，被惡作劇了的B和C同時愛上了D而因此要決斗。精靈王后也成了被捉弄的對象，她愛上了變成驢子的業余劇團主演。經過一番混亂之后，精靈國王讓除了C之外的人都恢復了正常，于是我們看到了一個最皆大歡喜的結局：A與B恢復情侶關系，C與D從本來的“一廂情愿”變成了“你情我愿”，而業余劇團的男主角回歸劇團，在貴族們的婚禮上成功上演了一出感人肺腑的悲喜劇。

在這部劇作里我們可以看到，莎士比亞選擇讓女性角色在行為上有絕對的主動權。比如女性A在父親的“死刑”威脅下，仍然義無反顧地選擇和B在一起；女生D面對不愛自己的C，死乞白賴地明知撞上南墻也絕不回頭；而被下了藥的精靈女王在看到變成驢的劇團男主演之后，對他毫無保留地呵護，愛得死去活來。當然，背后的主導者還是在男性一方——赦免死罪推動婚事的是公爵，森林里決定惡作劇的是精靈國王。但在當時那個具有現實意義的“男主導，女聽從”的社會環境下，已經可以看到作品中女性形象的“主動追求”這一愿景。這也許是莎翁通過創作完成對于現實的不足。

邁克爾·霍夫曼這部《仲夏夜之夢》很“忠誠”地呈現了莎翁的原作，但他的特殊之處在于，他試圖通過鏡頭放大兩位“被剩下”的人。一位是女生D，一開始她愛的人并不愛她；還有一位是劇團男主演，他只是在被施了魔法之后才嘗到戀愛的滋味，現實中他與自己的妻子的關系已是貌合神離。在最后大團圓的結局里，D收獲了曾經不愛自己的C，但她和觀眾一定很清楚那不過是一個假象，只是大家都愿意假裝已不記得真相。而在貴族的婚禮上，精彩表演了一出戲劇的劇團男主演，在影片的結尾時，回到家中的他孤獨地看著窗外的螢火蟲，回味著在森林里發生的奇遇，一切就好似一場夢境。從森林的幻境和假定的戲劇舞臺回到現實的他，要如何面對冰冷的現實呢？這似乎是一個設問似的鏡頭。

在英國當時的環境中，莎士比亞的作品，不管是喜劇、悲劇還是史劇，都被觀眾當作娛樂。隨著時代的推移，作品所產生的回響恐怕也在變化。邁克爾·霍夫曼在尊重原著的同時，也在以自己的方式提出新的疑問來呼應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