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所有讓我無眠的風

樹影

今年是多么特殊的一年，甚至高考也被推遲，但我知道，高三的同學還在拼搏，改變命運的故事永不落幕。對于我這樣已經經歷過的人來說，“高考”是帶有文字、畫面甚至聲音的一個詞語。我曾經那么渴望高考到來，內心深處又渴望它無限推遲，永不結束。

畢業后，我有了許多空閑時間，每當看完一部青春電影，走出影院，我都感到很迷茫，我不知道那些青春電影講的是一部分人的故事，還是大部分人的故事，但我知道，那些都不是我的故事。

我的青春枯燥乏味到拍成電影一定只會虧本，有時候會覺得自己錯過了那個蟬鳴不止的六月，錯過了一個有故事的青春。那時候的我只有考試、讀書兩件事，可就是這兩件事，也讓我過得磕磕絆絆，拿不出讓自己滿意的成績。高三最后幾個月幾乎天天熬夜，睡覺之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蒼白，只看得到疲憊。有時候連發呆都忍不住流淚，而所有的風花雪月都在我的眼淚里找不到位置。我就這樣又惶恐又茫然地度過了最后的日子，直到高考結束，還覺得自己沒有從那種熬夜的感覺中醒來。

但在最后一次晚自習結束后，在大家唱完能想到的那些告別歌曲前，在教導主任一間一間教室催促著關門離開時，我突然意識到，我的高中就這樣結束了。

是的，結束了。沒有撕書，沒有流著眼淚說再見，沒有告白，沒有瘋狂。我們像明天六點半依舊要在教室里背書，像只是回家做一個短暫的休整一樣，大家只是平靜地道別。只有時不時從別的教室傳來的高昂合唱提醒著我們：這場分別將是持久漫長的。

當你意識到離別的真相時，或許和我一樣，不是馬上感到悲傷，而是有無數記憶的片段涌入腦海。

我想起那時我對一個同班同學有好感，可是他每天回家沖得特別快，我為了趕上他不得不動作迅速地收拾東西，沖出教室，僅僅是為了能看到他的背影，或是假裝若無其事地和他打個招呼。和他同行的男生特別喜歡捉弄我，有時候拉住我的自行車嚇唬我，害我不顧形象地哇哇亂叫。那時候以為自己的小心思隱藏得很好，現在看來，少女心事有時候是藏不住的，像聽到他的名字時，我連說話的聲音都會不自覺地調小。

我想起那時候前排的幾個女生趁著午休時間去偷摘校園一角開得正好的桂花，我像迎接英雄一樣等待著。結果回來后她們心有余悸地告訴我，她們被保衛科的人發現后一直跑到教學樓下，差一點就被抓住了。雖然我們笑了整整一個下午，但是教室里的桂花卻香了好幾天。我到現在還記得，有一個女生把桂花放在窗臺，想曬干后再裝起來，結果一陣風吹過，飽滿的金色桂花就那樣紛紛揚揚地落在一樓草坪上，那些星星點點的香甜仿佛融進了陽光里。以至于每次我站在陽光下，想到那個場景，鼻尖還能嗅到一抹桂花香。

我想起離高考就剩十幾天的時候，有一天我起床遲了，于是在校園躲躲藏藏了十幾分鐘，以為躲過了值日老師，卻忘了還有值班老師，最后還是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喝茶。老班教育我高三時間寶貴，不要浪費在這樣的地方。可是，那是我第一次用這樣的方法企圖瞞天過海，只是希望老班少一些煩心事。

現在的我還能想起很多無關緊要的細節，但是最后要離開的那個夜晚，我扶著自行車站在校門口，回頭看著一點點變暗的校區，腦海里一時之間竟什么也想不起來，只有一句話來來回回——眼前的一切都結束了。

我想我并沒有錯過這個夏天，因為不是每個人的青春都像電影高潮迭起，我的青春就像紀錄片，波瀾不驚地一直放到結束。可是，我卻由衷地感謝，感謝所有讓我無眠的風，從四面八方，匯聚了單屬我一個人的小秘密，讓我也成了一個有故事可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