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軍
石岱短篇小說《棗花杠子饃》中塑造了兩位性格不同的進城務工的人物形象。一位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民形象——保銀叔,另一位是“鎮民”形象——石玉剛。與傳統意義上的農民不同的是,石玉剛生活在鄉鎮上,靠做一點小生意為生,“農民”和“市民”的影子在他身上都有體現。作者也通過這一人物形象,向我們展示了城市化進程中處于過渡地帶、過渡時期的人面臨的困境。
作為生活在社會底層的石玉剛有著極強的自尊心,小說中第一次體現他極其敏感的這一特征,是他去姨夫家和姨夫的侄子黃曉慶喝酒,“親戚連著親戚,臉面值錢。”為了臉面不甘人后地喝酒,也因為黃曉慶當著親戚揭他的短,石玉剛感到顏面盡失而大打出手。石玉剛離開什集前往廣州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兒子上高中每年需要幾千塊錢的學費,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的老婆和建筑隊的崔勝利跑了,這極大地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也因此石玉剛的出走也就帶有了一種逃離的意味。如果說石玉剛因為自尊受到傷害不得不離開故鄉,那么他離開廣州,某種程度上同樣是為了尋回自己的自尊。來廣州的第一天受到敲詐、驚嚇,對生理上留下的陰影一直是石玉剛在意的事情,他認為由此失去了作為男人的尊嚴。而在菜市場自己對堂叔保銀使用了不良競爭手段的暴露,則直接推動他離開廣州。作為生活在城市底層的一員,對自己尊嚴的看重和極力維護,成為石玉剛確認自己存在意義的一種方式。按照馬斯洛的需求理論來看,石玉剛對自己面子的敏感,體現了他內心被尊重的渴求,這也是現實生活中在底層的人容易被忽略的心理需求。
在石玉剛身上,作者除了寫出他作為底層人物極其敏感的內心之外,還呈現了以石玉剛為代表的一類人,在社會轉型時期的矛盾性特征。一方面石玉剛身上有著傳統鄉土倫理的影子,另一方面他的身上有著更加現代的氣息。
一方面石玉剛看重親情,對故土有著濃濃的依戀。小說中對他離開之前在火車站前吃飯細節的描寫,體現出他對故鄉的不舍。他前往廣州是投奔自己剛出五服的堂叔。在傳統鄉村倫理中,沒出五服是人們確認血緣親近的一種方式,而找黃曉慶幫忙也是由于內心對鄉村熟人社會的自信。和保銀不同,石玉剛受市場經濟影響更深,如他對保銀不用機器做杠子饃的疑惑,將保銀“山東饅頭”的名字改成“山東棗花杠子饃”,自己的饅頭店叫“山東老面饅頭”,相比保銀此前的店鋪名稱,石玉剛的起名方式更加突出饅頭的特點,對城市的市民和同鄉人更加具有吸引力。如果說保銀代表的是質樸鄉土鄉愁,在市場經濟影響下的石玉剛則代表了在社會轉型期的一類人。一方面他內心有著傳統的一面,但是在面對利益與親情發生沖突時,他會使用不正當競爭手段、虛假欺騙手段來提高自己的經濟收入。小說中,作者將棗花杠子饃獨有的棗花香與濃濃的鄉愁相聯系,到了石玉剛那里,這種帶有鄉愁色彩的棗花香味“失效”了,石玉剛聞不到棗花香,也不明白為什么堅持用這種傳統的耗時耗力的生產方式。在情感上與鄉土的“失聯”、現實中融不進的城市,讓石玉剛似乎處于一種“游離”的狀態,小說中寫到他和保銀叔關于生活的討論,顯示了生活的意義對他來說是不明確的,于是他將自己絕大部分的精力集中到自己的身體上來。如果說對面子的過度敏感和其他一些細節,表明石玉剛在精神上是孱弱的。那么受到驚嚇后石玉剛的身體也是萎縮的,小說用了諸多筆墨描寫他對自己身體的調理和焦慮。小說結尾石玉剛要回到自己的故鄉去證明自己身體的生殖性,這成為他最后的希望。
小說在把握石玉剛身份特征的一些細節處理上是下了功夫的,也為我們展示了他性格中的多面性。不足之處是對人物內心活動的展現力度不夠,石玉剛面對自己和保銀叔生意懸殊的心理是什么?又是什么樣復雜糾結的心理,讓他為了自己的生意使用不正當手段讓保銀不出攤?對石玉剛身體的描寫過多沖淡了小說的思想力度,對人物內心的掙扎、思想斗爭挖掘有待進一步加強,對一些人物的出場、對話方面還有很大拓展、描寫的空間。
責任編輯 黑 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