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IT人“海外獵身記”

阿樹

印度IT產業是個奇跡。2010年前后，IT業蓬勃發展之際，印度國民識字率不到65%，同期的中國已達到93%。此時，擁有電腦的印度人不到2%，但其IT發展水平卻遠超中國。

印度IT產業的成功，在于它跟國際經濟發展的完美對接。源源不斷的人才被輸送至海外，硅谷成為印度IT人的后院，印度人紛紛掌舵全球科技巨頭，可謂群星閃爍、光芒四射。但光鮮亮麗之下，這條通往硅谷的路，又有多少人被撞得頭破血流？

印度文化評論家Vasudhendra稱：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如果有人去美英或任何其他國家，是成就的象征。而一旦進入IT行業，每個人都能獲得出國機會。

維克·瓦德華1982年入職微軟，當時整個微軟只有兩個印度人。6年后，瓦德華升任微軟項目總經理，此時，印度理工學院畢業生越過印度洋和太平洋，絡繹不絕加入微軟。據統計，2006年至2012年，硅谷每100個初創企業就有12個由印度人創辦。

先后擔任谷歌CEO、谷歌母公司Alphabet CEO的桑德爾·皮查伊，微軟的CEO薩蒂亞·納德拉都來自印度，Adobe、思科、摩托羅拉、萬事達等科技巨頭公司里都有印度人擔任CEO或聯合創始人。數據統計，印度人掌控著美國30%的500強企業。

當然，我們看到的是這套敘事里最光鮮亮麗的部分——站上金字塔頂端的成功者，但無法忽視的是，金字塔基座之下那些沉默的大多數。

在印度基層，“IT熱”熱的不是產品或產業，而是IT人——年輕人爭相要當IT人、拿國際水平的IT工資。不均衡的國內社會結構造成了這一特別強烈的愿望，IT業在短期內快速發展，IT人才也以空前數量和速度外流——去海外是他們發揮所長的唯一方式。

印度獨有的“獵身”現象由此形成。90年代后期，計算機界面對新千年到來時，恐慌某些程序會計算錯誤，導致時間重回1900年而造成全球計算機程序停擺，從而需要大量人力革新老式程序。于是大企業將項目外包，承包商將目標轉向海外尋求臨時勞動力，他們委托勞務中介公司幫助招工，印度人嗅到商機，在全球各地開設獵身公司（勞力行），如雨后春筍。

不同于傳統中介招聘機構，勞力行直接管理工人，根據項目靈活調遣員工，有客戶找上門就派工人出去，不需要的時候，工人就回來坐冷板凳。這就出現了大量長期沒有工作、卻持有H-1B工作簽證的人，但這是違法的。工人們的契約被勞力行拿捏得死死的，卻無法反擊，勞力行抽成工人的工資，將其福利收入囊中，并敲詐離職的工人。

“契約仆人”也許是一個更準確的形容。美國調查報道中心（CIR）曾花了長達一年的時間進行跟蹤調查。他們發現，獵身系統的底層存在一個恐怖生態，可以輕而易舉地把技術勞工的夢想變成噩夢，剝削、羞辱、法律威脅無處不在。從2000年到2013年，約有4400名持H-1B簽證的科技勞工，被非法扣留了至少2970萬美元。

軟件工程師Gobi從印度南部來到美國，在2010年與Softech國際資源公司簽署勞務中介合同，幾個月后，他離職并解除了協議。一年后，一紙訴狀將他告上法庭，要求他賠償2萬多美元。Gobi決定反擊，花了3年多的時間、2.5萬美元律師費，官司打得極為艱難。而美國勞工部給他的回應是：不會對Softech進行調查，該公司從未雇傭過他，這超出了他們的管轄范圍。Softech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兩三年里，他們在佐治亞州的某個縣就提交了32張訴狀，要求他們代理的勞工賠錢。

本質上，這是工作簽證的灰色地帶。今年6月，特朗普簽署了總統行政令，宣布在2020年年底之前暫停發放多類非移民工作簽證，這個消息一時間震蕩全美，硅谷傳來一片噓聲。毫無疑問，對占總申請數67%的印籍勞工來說，他們的處境將雪上加霜。

摘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