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亮 陳柏鴻
(山西農業大學果樹研究所 山西太原 030031)
2015年中央一號文件[1]首次提出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從國家層面確立了鄉村振興必須走農村產業融合的道路;年底,國務院頒布了關于推進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的指導意見[2],從總體要求、發展多類型農村產業融合方式、培育多元化農村產業融合主體、建立多形式利益聯結機制、完善多渠道農村產業融合服務、健全農村產業融合推進機制共6個方面,對農村產業融合做出了安排部署。
關于農村產業融合,學界也從多個方面進行了探討。從國外來看,日本的六次產業理論與我國的農村產業融合有相似之處,該理論最早由日本東京大學今村耐良臣在20世紀90年代提出。起初是“1+2+3”模式,即第一、第二、第三產業相連接,實現第二、三產業對農業的幫扶,特別是讓農戶分享第二、三產業的利潤;后來改為“1×2×3”模式,即全產業鏈缺一不可,否則,總產值就會歸零。
2008年,日本發布了《農山漁村第六產業發展目標》,這是日本政府首次在其政策大綱中提及第六產業;同年,日本頒布了《促進中小企業從業者與農林漁業從業者合作、推動實業發展法》。該法令的主要目的是鼓勵農業生產者成長為復合型農工商從業者,為保證農戶利益,特規定工商資本比例不允許超過49%。2010年,日本政府密集出臺了一系列政策和實施方案,開始了全國范圍的大規模推進六次產業工作。
我國農業產業化的發展模式大致經歷了3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20世紀80年代實行商品經濟后,農業生產由自給自足為主轉變為商品銷售為主,農民承擔著生產者、經營者、物流運輸者、銷售者等多種職能,集多重身份于一身,憑一己之力完成農業產業鏈全過程。造成的結果是農業生產低水平循環,無法形成積累;農產品產量低、質量參差不齊、損耗嚴重、農民收入低下。
第二階段是20世紀末21世紀初,以農業產業化為追求目標,實現以市場為導向,以企業為龍頭,采用“企業+合作社+農戶”等模式,專業化生產、企業化管理,區域化布局、社會化服務,產供銷、種養加、農工貿一體化經營。這種模式的優點是農業產業鏈條的相關主體通過專業生產、密切協作,增強了競爭力和風險抵御力,缺點是在多方主體的博弈中,農戶往往承擔更大的風險,利益更易受到損害。
第三階段是2015年中央提出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以后,用工業理念發展農業,以市場需求為導向,以完善利益聯結機制為核心,以制度、技術和商業模式創新為動力,以新型城鎮化為依托,推進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著力構建農業與二三產業交叉融合的現代產業體系,形成城鄉一體化的農村發展新格局,促進農業增效、農民增收和農村繁榮,為國民經濟持續健康發展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提供重要支撐。
通過比較我國農業產業化進程和日本的六次產業發展,可以看到我國第二階段農業產業化對應著日本“1+2+3”的六次產業,其共同點是通過第一產業和第二三產業的連接,讓三次產業各方主體形成利益聯結體,實現多方協作、專業生產,讓農戶分享工商業的利潤。我國現階段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大致對應著日本“1×2×3”的六次產業,其共同點是每個產業都是全產業鏈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環,脫離任何一環,整個產業將不復存在,更強調了“命運共同體”這一概念;同時,乘法效應代替加法效應,意味著三次產業不是簡單相加,而是通過相互融合,改變各自的運行機制,發生一場化學反應,產生新的業態、新的生產函數,從而極大提高新興產業的生產力;此外,我國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視角更加廣闊,將三次產業融合放在鄉村振興戰略的背景下,以形成城鄉一體化的農村新格局為指導。可以說,農村產業融合是農業產業化的升級版,也是日本六次產業的拓展版。
綜上,通過西方經濟學生產理論中的可變要素可以直觀地看到“1+2+3”與“1×2×3”兩種六次產業的差別,加法模式是在原有生產函數的基礎上增加產量;而乘法模式則完全改變了原有生產函數,使得在同一要素投入基礎上,產量發生顯著差異。經濟學理論中,這源于制度創新和技術升級。
在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中,國家提出要發展多類型農村產業融合方式。農業內部各產業融合、農村產業鏈的延伸、農業多功能的發揮、農業產業集群的發展、產業融合與新型城鎮建設相結合。農村產業融合主體中,提出要發揮龍頭企業的示范引領作用,以龍頭企業、農民專業合作社為代表的產業化組織推動著農村產業融合發展,呈現出以下方式。
順向融合是指以農業種植養殖為依托的龍頭企業,向農產品加工業和農產品物流、銷售、餐飲等第二、三產業順向融合,形成對全產業鏈的控制,增加輻射帶動力,提升價值鏈的增值能力。日本發展六次產業的產地加工型和產地直銷型就是這種模式。
以山東省濰坊市昌樂縣庵上湖村為例。該村成立了華安瓜菜專業合作社,注冊“庵上湖“商標,進行果品蔬菜規模化生產、品牌化經營。合作社的模式是村民將承包地以600元∕畝的價格自愿流轉給合作社,合作社再以原價轉租給社員。社員按戶經營,實際上是適度規模的家庭農場。合作社搭建綜合服務平臺,統一種苗、肥料、植保、技術和銷售,解決了社員產前產中產后的一系列生產性服務問題;同時,通過爭取惠農項目和信貸資金、成立資金互助合作社等方式,解決社員生產中的資金難題。合作社以社員入股和集體資產入股的方式,運作資金,按股分紅。由于適度規模經營、標準化生產、品牌化發展,合作社也實現了資本的積累。在這種模式下,農民獲得了經營性收入即種植瓜菜的收入,獲得了財產性收入即分紅和土地租金。庵上湖村并不滿足于“合作社+農戶”的傳統模式,主動尋求工商資本合作,引入山東礦機集團投入500萬元,組建了“庵上湖農業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建設了蔬菜加工廠。合作社又投資500萬打造“互聯網+農業”的生鮮銷售平臺,同時設立了直營店、體驗店,利用O2O(OnlineToOffline)營銷模式(又稱離線商務模式),以自產瓜菜為依托,集中周邊優質農產品,為客戶提供一站式服務,實現了三產融合。
逆向融合是指以農產品加工或流通的農業企業,為穩定獲得安全優質的生鮮農產品,將觸角延伸至后向關聯產業,如有些大型超市在農村建立倉庫和加工基地,以保證生鮮農產品的穩定供應。
以“深圳百果園實業發展有限公司”為例,這是一家大型水果零售連鎖企業,百果園建立了大量的水果生產基地,通過“公司+合作社+貧困戶”的模式,培養了一批懂技術、會經營的農民職業經紀人,帶動發展家庭農場、合作社等經營實體,讓貧困戶能夠通過參與勞務、訂單收購、收益分紅等方式,實現脫貧增收;同時,為了確保果蔬的新鮮和口感,通過招聘大量農業院校畢業生駐扎在基地,進行技術指導和標準化生產,實現了產業的逆向融合,農業龍頭企業與農戶的關系更加密切。
集群融合是指以農業產業化集群或者產業區為依托,形成農村一二三產業的空間疊合和網絡發展的形態。這種集群以農業產業化組織為核心,以優勢特色農產品基地為支撐,集聚高度分工、密切協作、有機融合的社會經濟空間。一縣一業、一村一品就是這種形式的雛形。
河南省新鄭市是全國優質大棗基地和紅棗之鄉。國家級農業產業化重點龍頭企業“好想你棗”作為該集群的核心企業,是國內加工規模最大、產品種類最多、輻射帶動力強勁的紅棗加工企業,自建基地8000畝,聯合建立基地50000畝,銷售網絡遍布全國300多個城市、超過2000家專賣店。
功能拓展型融合是指農業產業化組織通過挖掘農業的多功能性,即非生產性功能,開發農業的社會價值、文化價值、生態價值,實現農業多功能的拓展型融合。一是發展生態農業,重構農業生產生物鏈,實現物質能量循環利用,投入少、排放少、效益高。農產品加工業在其間發揮重要作用,如秸稈變為飼料或還田物,動物糞便轉化為有機肥料等。二是發展休閑農業,充分發揮農業的社會功能、文化功能,集農業教育、康養、觀光、休閑于一體,融合旅游、餐飲、物流、商業、交通、住宿等多個產業,城郊發展休閑農業具有區位優勢。日本六次產業的旅游消費型模式,也屬于這種模式。
山西省太原市“華辰農耕園”是市級農業產業化基地型龍頭企業,整合農林、科技、文化等資源,集示范推廣、科普教育、培訓休閑、觀光餐飲為一體,促進了農業的多功能性回歸。“望得見山,看得見水,記得住鄉愁”是對鄉村健康自然生活方式的向往,已成為產業融合與發展農業新產業新業態的切入點。
服務業引領支撐型融合是指農業產業化組織通過建立農業生產性服務組織和創新性平臺,甚至轉型為農業綜合服務商,實現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阿里巴巴建立的初衷是利用互聯網技術,搭建一個平臺,一頭連著千家萬戶的消費者,一頭連著成千上萬的小企業。作為第三方平臺,提供了良好的交易途徑、支付機制、評價體系,將商家、物流、消費者連在一起,開辟了新業態,獲得巨大成功。滴滴打車利用移動互聯和大數據等技術,搭建了一個人人都能參與的打車平臺,一頭連著眾多乘客,一頭連著眾多有車一族。這些新業態重洗了原有產業,引領了新的產業融合模式。
小農戶面臨大市場的矛盾是有待解決的難題,農業綜合服務商或者平臺企業充當橋梁媒介是有效的解決辦法。農業服務平臺商通過現代移動信息技術和物流技術,一頭連著眾多農資商和消費者,一頭連著眾多農戶,成為農業類的“阿里巴巴”,充當著農業生產性服務組織;此外,農業綜合服務商通過單項管理服務或者全程托管服務,開展技術推廣咨詢、勞務服務、勞務派遣、農資供應、產品代銷等,全程助力農業生產,解決了農業生產缺勞力、缺技術、信息不對稱、農民轉移就業、農產品賣難等一系列問題。
以上5種模式是根據農業產業化組織在推動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中的相對地位和組合方式進行劃分的。按順向融合方式延伸農業產業鏈進程雖然較慢,但容易保護農民的主體地位,產業融合過程與農民參與能力的成長相適應,農民更容易分享產業融合的成果。按逆向融合方式延伸農業產業鏈雖然較快,但農民主體地位容易喪失,在利益分配中容易被邊緣化。日本六次產業化的過程中,鼓勵農業向前和向關聯產業延伸,就是防止工商資本通過后向兼并,侵害農民利益。農業功能拓展型融合,拓展了農業的經濟功能,實現了農村第一和第三產業的高度融合,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發展格局。服務業引領型融合,無論平臺型企業還是農業綜合服務商,或者二者結合,都發揮了突出作用,產生了新模式、新業態,重塑了農村產業新格局。
總體而言,5種模式大致可以歸為4種類型,即產業鏈的延長、農業多功能的拓展、空間上的集聚、新業態的產生。這4種類型在實踐中交叉重疊,構造了多樣的融合方式。
迄今,我國關于農村產業融合的指引僅有《關于推進農村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的指導意見》,其他相關措施分散于各類政策指導意見中,且偏于宏觀。具體且針對性強的實施方案與保障措施還很缺乏。因此,建議建立完備的制度體系,完善農村產業發展的實施方案、認定標準、推進辦法、資金補助辦法、資金運用規定等各個方面規定和細則。
目前,社會認識水平還很缺乏,不清楚農業產業化和農村產業融合的聯系和區別。許多部門和產業化組織在推進農村產業融合過程中,將產業融合主體簡單地認為是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和新型農業服務主體,把工商資本排除在外。有的只注重招商引資,不重視培養外來資本和本土企業的優勢互補性,無法有效帶動農民收入;還有的認識不足,簡單將農村產業融合作為一項工作任務,不重視農村產業融合特色和服務體驗的營造、品牌和競爭力的培育。
要讓市場發揮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引導人才、資金、信息、技術等各種要素流向農村。國家應通過加大財稅支持力度、開展示范試點、落實地方責任、強化部門協作來保障農村產業融合的實施。當前,融資難、人才難覓、項目落地難的問題依然嚴重。要繼續加大人才培養力度,想方設法吸引人才、留住人才。充分發揮財政資金的“杠桿效應”,調動社會力量參與政府推動的項目。加快認定體系的建設和項目落地,提高政策瞄準精度和政策實施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