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加快貨幣改革進程

張芯瑜

10月13日，古巴政府宣布了包括取消貨幣雙軌制和匯率體系在內的貨幣改革初步計劃。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古巴的貨幣和匯率體系一直實行“雙軌制”。也就是說，古巴市場上同時流通著古巴比索和外匯券（可兌換比索）。貨幣雙軌制是古巴經濟特殊時期的產物。近年來，古巴政府有意推動貨幣改革，但因其牽涉重要的國計民生而進展緩慢。今年以來，疫情的暴發助推了古巴貨幣改革的進程。

貨幣雙軌制的形成

1914年，古巴建立了國家貨幣制度，規定了古巴比索是以黃金為基礎的國家貨幣，并與美元等值。1959年古巴革命勝利后，古巴比索由盯住美元匯率轉為盯住蘇聯盧布。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古巴比索開始經歷不同程度的浮動。20世紀90年代，蘇聯解體和東歐社會主義陣營的倒塌給古巴經濟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沖擊，古巴比索也失去了價值。為了解決燃眉之急，1993年時任古巴領導人菲德爾·卡斯特羅授權批準美元在古巴境內流通以回籠資金。屆時，大量美元流入了古巴，古巴商店里面直接用美元定價和結算的商品越來越多，美元與比索同時在市場上流通。但隨著美國對古巴的經濟制裁和封鎖措施不斷升級，2004年11月，古巴政府宣布禁止美元在其境內的流通，改為使用“可兌換比索”?？蓛稉Q比索與美元的官方比價為1∶1，用美元直接換可兌換比索需交納10%的手續費，1個可兌換比索可兌換約24個市場上流通的比索。屆時，古巴市場上形成了可兌換比索與比索同時流通的雙軌制局面。

貨幣雙軌制的利弊

在貨幣雙軌制下，大部分古巴民眾的工資收入和當地商品都以比索結算，而可兌換比索則在進出口貿易、旅游、餐飲、服務等可以接觸到外國人的行業中使用。在兩種貨幣并存的背景下，古巴逐漸形成了兩個并行的市場：一是價格低廉、供給有限、以比索結算的國營商店、國營餐廳、農貿市場等，二是物資相對豐富、以可兌換比索結算的高檔餐廳、旅游景區、出售進口和高檔產品的商店、超市等。由于貨幣流通領域有別，古巴人支付水、電、煤氣等服務項目的費用均用比索，而外國人則需使用“可兌換比索”。貨幣雙軌制曾在一段時間內對古巴經濟穩定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這樣的貨幣制度既可以使古巴通過國際貿易和開放的旅游市場獲得外匯，同時也可以減少市場因素和外部環境對該國經濟的影響。

但是，隨著古巴經濟的發展和改革的推進，這一制度變得越來越難以維系。一方面，它擴大了收入差異、造成了社會階層分化。在旅游、外貿、服務等涉外領域的從業者有機會獲得大量的可兌換比索，他們與大部分國內經濟從業者之間的收入差距日益增大，甚至存在教師、醫生、科學家等高端人才的收入遠遠低于私營企業者的現象。比如，一名古巴教師的月薪通常在300比索左右，而一名經營家庭旅館的個體戶月收入可以達到500可兌換比索，相當于12000比索。此外，由于近年來政府補貼的減少和國營商店經常出現商品短缺，古巴民眾不得不到使用可兌換比索的商店購物，這無疑給掙古巴比索工資的普通居民增加了很大壓力，抑制了其生產積極性。這樣的收入差距促使越來越多的古巴人傾向于在新興的私營部門謀生。另一方面，貨幣雙軌制使比索失去或減少了其作為價值計量、貨物采購工具、儲蓄手段、債務減免工具和支付手段等貨幣功能。這一制度不僅導致企業，尤其是參與進出口貿易企業的會計制度和貿易過程的復雜化，而且還導致國民經濟核算的混亂，扭曲了宏觀經濟的正常運行。

貨幣改革謹慎前行

貨幣雙軌制是古巴短缺經濟的產物，隨著該制度的弊端日益顯現，古巴國內要求進行貨幣改革的呼聲越來越高漲。雖然無論從政治還是社會經濟層面上看，取消貨幣雙軌制都勢在必行，但這畢竟是一項“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舉措，牽涉古巴稅收、工資、養老金、商品和服務計價等領域的調整，將會對國民經濟產生巨大的影響。正如古巴領導人勞爾·卡斯特羅所言，貨幣雙軌制的取消困難重重，與此同時不要指望該制度的取消會“神奇地”解決古巴所有的經濟問題。

2020年10月28日，古巴舉行國會會議，就貨幣改革計劃等進行了討論。

因此，面對貨幣改革，古巴政府采取了非常謹慎的態度。2008年勞爾正式接替菲德爾·卡斯特羅擔任國務委員會主席兼部長會議主席，并承諾將解決貨幣雙幣制問題。2011年，古巴共產黨召開了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大會通過了《黨和革命的經濟與社會政策的綱要》，確定了古巴經濟社會模式更新的重點之一就是廢除貨幣雙軌制。2013年，古巴政府正式宣布啟動貨幣及匯率統一進程，并表示將制定相應的路線圖、法律法規及會計制度。2016年，古巴政府宣布必須立即予以消除貨幣雙軌制。2017年，古巴開始允許在外匯征收機構使用古巴比索，并發行了200、500和1000比索的鈔票，以方便交易。2020年2月，古巴政府發表公告，規定不再允許國營餐飲業接受可兌換比索，只允許收取比索。公告還說，今后這一新舉措的適用范圍將逐步擴大至其他大型國有企業。

疫情助推貨幣改革進程

2020年新冠疫情的暴發使古巴經濟陷入非常困難的境地。為了防止疫情在國內擴散，古巴政府在3月24日對非本國居民關閉了邊境。這個舉措對主要通過旅游業賺取外匯的古巴而言，是非常沉重的打擊。在古巴國民經濟活動減少和旅游業停滯的同時，美國政府仍不斷加碼對古巴的經濟封鎖和制裁，不僅禁止本國向古巴提供醫療設備和物資，禁止第三國的使用超過10%美國零部件和技術的醫療產品出口古巴，同時還阻礙古巴獲得國際社會的醫療物資援助，使古巴抗疫舉步維艱。為了盡快恢復生產和社會經濟活動，古巴提出了包括改革貨幣和匯率制度在內的經濟振興計劃。正如古巴國家主席迪亞斯·卡內爾所言，統一貨幣的決定是一系列緊急經濟改革的一部分，以幫助古巴擺脫過去30年來最嚴重的危機。

2020年10月13日，古巴政府公布了包括統一貨幣與匯率體系、改革國家補貼體系和民眾收入體系在內的貨幣改革初步計劃。具體而言，古巴將恢復單一匯率制，廢除可兌換比索，保留比索，以促進經濟有效運轉;政府將提高民眾工資、退休金等，以應對貨幣與匯率并軌后可能出現的比索貶值;此外，政府將取消過多補貼，將“補貼商品”變為“補貼個人”，以尋求合理分配財富。為了使民眾有充足的時間兌換比索，古巴政府規定會在貨幣并軌進程開始后至少六個月內保持匯率的穩定。

實行貨幣和匯率的并軌是古巴進行各經濟領域結構調整的基礎和前提。疫情的暴發助推了古巴的貨幣改革進程，進而也推進了古巴社會經濟模式更新的進程。貨幣雙軌制取消后，當地居民的收入有望得到提高，企業進口將可能變得便宜，同時企業進出口結算面臨的障礙也將大大減少。但貨幣改革也將為古巴帶來潛在的危機和挑戰，比如嚴重的通貨膨脹、分配失衡、外資短缺等。能否有效地克服這些挑戰，一方面取決于古巴政府能否控制價格和通貨膨脹，并使大部分民眾對貨幣并軌有正確的認知和期望，另一方面取決于古巴政府是否在貨幣改革的同時能夠有效推進其他經濟改革，進而確保外資的可持續獲取和生產的順利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