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瑪利亞

劉洋

你的英文名“瑪利亞”與西方神話中圣母的名字相同，意味著對人世間的奉獻、無私、給予和愛;而你，把飛翔的翅膀交給了我，你是我十七年中遇到的天使。

親愛的瑪利亞：

我正坐在學校禮堂的后臺寫信給你，臺上的鎂光燈強烈而耀眼，照得雙眼微疼，我閉上眼，享受這劃破我生命中所有黑暗的光芒。第一次參加演講的我犯了許多錯誤，練習了無數次的稿子被我復述得錯誤連篇，我甚至可以清晰地聽到我自己慌忙的心跳聲，兩條不斷微微發抖的雙腿，以及手心沁出的一層蒙蒙的汗。但，即使是這樣，我依舊迫不及待地想將這一切分享與你。

當我走下舞臺時，努力控制的淚水終于流出，模糊了視線。曾無數次認為，我再也無法站在充滿光亮的地方，看到臺下炙熱的眼神，聚光燈的閃耀，在眾人的期待下講述我的故事。如今看著臺下喧囂的人群與悲喜，從未有過的幸福感滿溢在我的胸腔中。

此時，我想說：瑪利亞，謝謝你！

在遇到你之前，我經歷了人生中難熬的徘徊與期待，活在一片黑暗的世界，無法感知別人口中的五彩斑斕的幸福。甚至一度放棄了掙扎，我曾認命地想，就這樣一直活在黑暗里吧，讓無數如蝙蝠一樣的黑色將我吞沒吧，曬到身上會撞出光亮的太陽，只能是我手心中永遠的溫熱，會泛著瑩瑩光亮的綠葉，只能是我嗅到的微甜與清冽的香氣。生命的苦痛，在于讓我在習慣了光明后，愛上了色彩后，又將我拋棄在黑暗中置之不理。我的雙眼在記住了這世間所有的斑斕多彩后失去了視力，本應屬于少年的瞳孔再也無法看到希望的光亮。

那真是一段讓我以及父母絕望到窒息的日子，父親手中煙蒂的味道和母親隱隱約約的抽泣聲經常縈繞在不大的房間里。我拒絕與他們交流，即使我在心底心疼并感激著他們，在我全然放棄時仍鍥而不舍地尋找治愈我的方法，但我痛苦的認為，同樣懷有痛苦的人無法互相安慰。每一次的求醫只會使我更加失望，被一次次的推向黑暗的深淵，我所患有的已失明性角膜白斑的唯一治療方法是角膜移植手術。可因角膜資源實在稀缺，在四百萬失明人群中，僅有一萬人能進行這種手術。希望就這樣泛著看不到的光在遠處存在著。當時的我與家人，并不認為如此微茫的概率會選中我，幸運女神似乎早已將我拋棄。直到偶然間我和你緣分的出現。仿佛是上帝動了動金手指，給了我四百分之一的幸運。

手術后半個月，醫生緩緩繞下了纏在我雙眼上的紗布，我激動的心情像是在這世間重新獲得了新生，像是古老的黑暗咒語終于被打破，通過你的眼睛我再一次看到了世界，你將我從黑暗中拯救。

不久后，我見到了你的母親，她混雜了銀色的發絲輕泄在肩膀，雙手輕拂我的眼睛，我把她攬入懷中，想替你抱一抱她，想替你完成你的夢想。于是，我去練習你擅長的演講，即使我的性格恐懼在人群中發言，盡管每次的嘗試結果都不盡如人意。但我的生命從此有了你的一部分，我想讓你的眼睛重溫人群聚焦后產生的光芒。我的語言老師也曾開玩笑問我：“無論是吐字還是發音，你都完全不占優勢，為什么突然不顧一切地開始這種活動？”我凝視著她的雙眸，想象著你的樣子。我回答：“有一個女孩兒給了我繼續生活的機會和勇氣，而演講恰好是她最熱愛的事情。”像是有你的陪伴一樣，我將演講作為自己新的愛好，努力去克服，去學習，讓自己勇敢地在人前演講，用我們的眼睛，微笑地看著這個世界。

你知道嗎？你的英文名“瑪利亞”與西方神話中圣母的名字相同，意味著對人世間的奉獻、無私、給予和愛;而你，把飛翔的翅膀交給了我，你是我十七年中遇到的天使。我從來不相信，有什么比雙眼看得更清楚，而你，讓我用心靈感受到了更清澈的靈魂和屬于人性的光輝，用愛把它們變成了永恒的瑰寶，在后來的日子里，溫柔地照拂進我的生命，灑下希望的火種。

每當陽光從樹葉間滑下，我都會伸手去觸摸，會輕嗅生命與希望的氣息。青蔥的樹木和湛藍的天空，它們清晰的影像映在心中，與那些曾經的荊棘一起成為人生的勛章。我也堅信著，歷經了披星戴月的追尋，我們共同的眼眸終將看到未來花朵的盛開。

吳曉摘自《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