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追星!

劉西鴻

我只要經過塔迪尼昂住的小鎮就一定會自動追星，他無聲的舉動和緊閉的金口，讓我覺得真的很Charme。

我們家法國人有次提起，他十七歲放暑假時注冊了法式烹飪班培訓，最后十天被安排在尼斯的大酒店Park hotel廚房做實習。有天忙到凌晨，一抬頭，見法國電影明星“大鼻子情圣”迪鮑帝在大堂經理的陪同下闖入廚房，穿過堆滿鍋碗瓢盆的貨架，從后門匆匆逃往停車場。迪鮑帝是為了躲開狗仔隊的打攪。那時他三十歲左右，逃跑中見到個小伙子深夜還在廚房忙，大影星很近人情地笑了，那個笑臉實在很Charme（法語，意為“優雅的”“迷人的”），過了幾十年他都還記得。

放假在鄉下這幾天，我接到當地鄉公所通知，妮可·伽霞在康城附近拍攝新片《海面上的陽臺》，有幾組鏡頭在我們家附近的風景地綠溪谷拍攝，因為故事背景為1970年，劇組聯系家有70年代汽車的居民以求得幫助。通知上附有攝影隊兩天的檔期。我家孩子們看到檔期演員表上有演法國007的讓·杜雅丹的名字時就興奮得叫了。

伽霞原先是個演員，轉行拍電影后很快成了名導演。她是法國電影圈的才女，相貌舉止帶著法蘭西知識分子式的素雅，還挺溫和的。她無論做演員還是做導演都能吸引觀眾，去現場看伽霞拍電影等于在中國去看黃宗英拍電影。而讓·杜雅丹的票房，有點周星馳在香港的感覺。杜雅丹自從他的喜劇電影《小子派斯》上映后就帶壞了全法國想變壞的小子，杜雅丹講話也讓小子們未笑先壞。他有一顆虎牙，無厘頭的笑容跟虎牙一起露出時也很Charme，杜雅丹演的《法國特工117之開羅諜影》，盡情諷刺阿拉伯人、諷刺中國人，當然也諷刺他們法國自己人，十分無厘頭，他一頭油光水滑的上世紀50年代發型把人逐個嘲笑諷刺。這部無厘頭電影竟然獲得了當年東京電影節最高級別的金麒麟獎，法國導演上臺領獎時吃驚得都有點結巴了。杜雅丹引來一群50年代和60年代的007、117、OSS間諜的鐵桿粉絲，把那年“幾乎沉入谷底的法國電影”拉活了。

十二歲的女孩子告訴我，明天要五點起床跟表姐開著70年代的汽車去看杜雅丹拍戲時，我叫她不要去了，我問她說，你集中精神工作時不想被不相干的人圍觀是不是？可是第二天早餐前看到家里的女孩子們早跑光了，她們昨晚就調好鬧鐘，一早起床去看杜雅丹了。

我讓孩子不追星，可是我自己，8月1日開車經過Uzes這座小鎮時，就變成星迷了。我在路上每個紅燈前，伸長脖子瞄街邊，想看看住在這個小鎮的讓·路易-塔迪尼昂會不會在這街上溜達。

1987年在武大，我第一次看塔迪尼昂的電影《火車》，主角是羅蜜-施耐德。演羅蜜情人的塔迪尼昂在電影中只有幾句臺詞，我卻因此就記住她了。來到法國才知道“塔迪尼昂”是個熠熠生輝的名字。2003年8月1日，瑪麗·塔迪尼昂因和男朋友在立陶宛拍戲時爭吵被推倒昏迷。次日法國最好的腦外科專家已經在飛去立陶宛的私人飛機上了，瑪麗卻還是死了。法國連總統希拉克、總理約瑟潘都出席了葬禮。瑪麗葬于拉雪滋神父墓第四十五區，她左邊是大制片商DanielToscan du Plantier，右邊是名歌手GilbertBecaud，后面是老牌演員SophieDatmaier。瑪麗得到的左寵右愛，都是由于她父親，法國表演藝術家讓·路易-塔迪尼昂的名望。

當年輿論對瑪麗遇害的爭論不絕于耳，塔迪尼昂本人始終沉默。他早已離開巴黎的大舞臺，回到老家Uze s，這兒離阿維儂四十公里，沿途到處是薰衣草地、葡萄和香蜜瓜田。本地人說塔迪尼昂偶爾會在傍晚走入當地文化社區的活動室，他會捧著尼采的詩篇給大伙兒朗讀兩段，很多時候觀眾就十幾個。我只要經過塔迪尼昂住的小鎮就一定會自動追星，他無聲的舉動和緊閉的金口，讓我覺得真的很.Char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