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陣風

崔立，上海人，中國微型小說學會理事、上海微型小說學會副會長，專欄作家。2006年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迄今在《北京文學》《天津文學》《山花》《飛天》《山西文學》《山東文學》《福建文學》《湖南文學》《廣西文學》《安徽文學》《時代文學》等刊物發(fā)表以小小說為主的文學作品1200多篇，近半數(shù)被《小說選刊》《人民文摘》《讀者》《青年文摘》等報刊轉(zhuǎn)載，入選100多本年選及權(quán)威選本，獲獎百余次。出版著作《那年夏天的知了》《大嘴王大元》《策劃時代》《風雨后的陽光》《春水淌心間》《一棵茁壯成長的樹》《一個有預(yù)感的男人》等。

她說，你知道十三年前的王云鶴是怎樣的嗎？

他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她噗嗤一笑，笑得花枝亂顫。

她說，我記得那天陽光不錯。我第一天上班，早早地出門，然而，這陌生路段上的擁堵，也像人生路上的擁堵般，讓人無奈又糾結(jié)。差三分鐘，就要遲到了。所幸，我到公司樓下大堂，有等候的幾個人往電梯里依次進入，我喊了聲，等等，等等我——也顧不得我的淑女打扮了，我沖進了電梯，聽到了“哎呀”一聲——

她說，我的那雙美麗好看的高跟鞋的跟部，踩到了一個男人的腳上。我看著那個男人痛苦的表情，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那個男人勉強擠出絲笑容，說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那個男人，就是王云鶴。

她說，那天，也是王云鶴第一天上班。那時的王云鶴，像大海一樣清澈，像藍天一樣湛藍，又像陽光一樣透著光——

他點點頭，說，年輕真好呀。

她說，后來我們成了同事。一個辦公空間，坐了十幾個同事，大家都像被圈養(yǎng)在其中。每個人都埋頭做事，不做就意味著淘汰，淘汰就沒飯吃，沒飯吃就要挨餓，沒有人愿意挨餓的——

她笑笑，說，我說岔了。

他溫和的表情，說，沒事沒事。

她說，王云鶴是個有才華的男人，也是個可愛的男人。他的才華是在老板那里體現(xiàn)出來的，老板隔三差五的都會夸他。而他的可愛，當然是在我這里體現(xiàn)出來的。王云鶴很帥，笑起來特別迷人，也特別吸引人——是的，我被他完全地吸引住了。當他有一天笑瞇瞇地對我說他喜歡我，我毫不猶豫奮不顧身地撲進了他的懷里……

他靜靜地聽著，是個很好的聆聽者。

她說，不知道為什么，幸?？偸嵌虝旱?，我們遭遇到了危機。那就是如何在這個城市生活安定下來。我們倆都是外地人。這里的房價很高，不是一般的高，高到像我們游走在陸家嘴，游走在人民廣場，抬頭去看，看那里的高樓，我們完全看不到那高樓的頂端。頂端就像我們與這個城市的距離——王云鶴說他不想委屈我，我說沒關(guān)系，真的沒關(guān)系——

她說，后來，我們還是分手了。

他一臉凝重地看著她。

她說，是王云鶴提出來的，他說我應(yīng)該追求更幸福更富足的生活。貧賤夫妻百事哀。他不愿意我不快樂。確實，那個時候不止王云鶴追我，我們老板的兒子，那個紈绔的公子哥兒整天像只蒼蠅一樣朝著我這邊飛——

她說，我還是結(jié)婚了，和公子哥兒。他們家有錢，可以滿足我所有對于物質(zhì)的要求。但我沒有辭職，還在公司上班。天天能見到王云鶴。王云鶴想辭職，但他還是沒走成。找工作不是容易的事兒，去一個新公司，職位、薪資，什么都要重新開始。

她說，我就一直在公司里，早上看到王云鶴，下午看到王云鶴。有時一天要看十次八次，說實話，是有些難受。好多次，我想對王云鶴說，我對不起他，是我辜負了他。但我又說不出口，你知道那個說不出口的時候有多難受嗎？

他點點頭，表情似有些復(fù)雜。

她說，你現(xiàn)在看王云鶴有多憔悴，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工作，工作有多忙碌每個上班的人都是清楚的，但很大原因可能還是因為我——當然，這也許是我的主觀臆想。因為到現(xiàn)在，我都結(jié)婚那么多年了，王云鶴還沒結(jié)婚，公司里很多年輕女孩子向他表達過愛意，他都拒絕了——

她還在說話，他的手機鬧鐘響了。

他說了聲，抱歉，我要走了。

她說，好的，謝謝你，能安心聽我講話。

他出了門，輕輕關(guān)上了門。

門外，年輕的女護士小徐站在護士臺，低頭翻看手機。聽見他出來，小徐趕緊抬起了頭。

他說，小徐，幫我好好照顧周小姐。

小徐說，好的，王總你放心吧。

小徐還說，周小姐今天又重復(fù)那些話了吧……

他的手機響了，地動山搖般呼嘯。他看了眼顯示的號碼，朝小徐擺了擺手，徑直往走廊走去。

走廊邊，是一個女人爆炸式的聲音，你在哪呢？不會又去看那個女人了吧？！

他小心地說，老婆，我馬上回來。

那個女人說，快點！

他說，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