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錦河（外三首）

韋葦

水錦河的蘆葦花在風中飄，云朵從天空跳進

水里

荊棘鳥停歇在荊棘叢，它不懂命運這種東西

打魚的船只把信封和星星搬運去遠方

萬家燈火有多美，日月星辰和它平分秋色

那時候我是在水一方的伊人，對著鏡子貼花黃

這里沒有金山，但水漫過一整座松樹林

你父親，正在一個叫樂平的荒涼小村

給梨樹修剪枝葉。我多么羨慕花開可以幾度

重來

他

“相書說我一生富貴，可我命如乞丐。”

這老生常談，像一簇頑固的火焰

時常被他點燃。他的雙手，青筋暴突

似乎要替他打抱不平

“我的骨頭疏松，一塊磚頭也比我值錢……

老板要我回家了。”他如鯁在喉

眼睛里長滿了荒草

他開始喝酒，像一個瘋子講述自己的故事

他是唯一的聽眾。孤獨扎根于他的血液

幾十年光陰，他建造了無數樓房

只占用了小小的一間。現在

小兒子的墳墓化為平地，三個女兒遠嫁他鄉

小女兒是他精心建造的棟梁

別人都叫他泥水匠，我稱他為父親

秋天的原野

秋風漸涼，白穗狼尾草還沒有搖落成霜

一只白鷺掠過，它的高度約等于河流

兩岸蘆葦花安分守己，因遺忘獲得幸福

馬棚、農舍、稻草堆并不孤單，隔水，隔三

公里路

在日暮時分它們無限靠近，相互擁抱

造物主一定盜過凡·高的顏料，金黃的呼吸

在千山萬壑連綿起伏

一個農夫體內隱藏著日月山川

比我更懂得一串稻穗的脾氣

秋割后他平整土地，給大地療傷

我喜歡這樣睡著的你

我喜歡這樣睡著的你，多么安靜

當你擁著棉被，就像和愛的人親吻

上面有笨拙的溫柔，有棉花的喘息

這個世界仿佛會和你妥協

會憐憫你嬌弱的呼吸，會稱呼你為女王

但我真的愿意，你是封鎖在荊棘叢中

等待我解救的公主

夜幕星河，你是小小的扁舟，航行在同流合

污的人間

修長的手指有血液的升降起伏，歲月暗涌

裙子上紗如蝶，網如草，整個江山在你床畔

傾斜

這就是你的祖國，僅容下你一人的身世

我向上帝祈禱，不要城堡，不要宮殿

只要你唇上一朵冰涼的玫瑰

→ 韋 葦 畢業于華中師范大學，廣西作家協會會員，獲湖北省一二·九詩歌散文大賽特等獎一次、一等獎兩次，作品散見于《詩刊》《華星詩談》《花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