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人間獨自發芽（組詩）

越

以光的速度回顧一生

以高昂的頭顱介入一段感情

以怯弱的身段聆聽花草和蟲魚

以木凳的邊角開啟一瓶啤酒

以單純的口吻表白一個有皺紋的女人

以詩意的情緒描述一位工人或農民

以發黃的信紙代替一臺智能手機

以昨天的夕陽交換今天的朝霞

以一本書的價格購買星辰兩顆

以我的無名解構一些崇高、一些偉大

以滾燙的字眼稀釋零下幾度的冬天

以我們的無能救贖更多的無能

以自行車騎在大道、泥巴路上

以左眼皮和右眼皮相互打架、慪氣

以勇者的姿態，睡著——以你的脂肪與皮囊

無 題

月夜下的竹林深處

我掌著一眼燈，不需要故事

連傾訴也不需要

我把自己打開

放些蚊蟲和清冷進來

與朔風比試誰更絕情

占 據

有時候，我挺想占據你的

包括綁架眼神，甚至扣留聲音

這樣，在一些細節的鱗片里

我在黑夜中看到了黑夜

可能我又不是完全占據

蓮葉站在水中，藕節抱著淤泥

花瓣合在一起，我住在花蕊里面

太陽時常反復挑逗，我沒說一句話

不開口一次，就掉下一層皮

風往四面八方擺，強盜一般

卷走了這里的語言和交通方式

我們用車薪的杯水來回擺渡

濃稠的蜂蜜抹在嘴邊

嘴邊有我咬碎的尸體

晚霞劃過南洲大橋

我以草民的身份記住一盞漁火

火車經過的時候，時間逐漸褪色

連帶光影，和山月一起學習隱沒

岸邊，一群人在清洗著自己

壓低帽檐，星辰少了半幅

心跳和宇宙接上頻率

隱秘、清冽又窒息

滿世界的人在交換情緒

游人的蹤跡被沙礫標上記號

在肉眼可見的距離，被風

沒有差別地，追殺

平凡坍塌，無法自拔

黑色的眼眸換上其他顏色

去填補——夜的缺口

工地術語

當時間沒有聲音之后，江水和人類在找平

夜色給山形刷上了第二道漆

我在春天的旨意之下，畫一幅

村莊生火做飯的場景，但不能有炊煙

同樣的，泥子粉在起落之間，也看不到塵煙

撕開饅頭拋光的表面，讓粗糙的顆粒

更加貼近胃的內壁，借以制造飽腹之感

錘頭掄砸在混凝土上——是我的心門

高傲、敏感、天真，碎落在地面

力量之前，矯情是弱者的語言

反復擦拭的瓷磚，照出自己透明的器官

那是一個接近于破曉前露水的顏色

它們被一雙無形的手重塑著

當黎明把黑暗退還給大地的時候

我用眼神收割著眼前的殘局

當青草頂破了泥土，當電鉆洞穿了墻壁

我從洞口中窺探過客們一生中的一個時刻

他們都長著一樣的臉，帶著相同的情緒

不計時間成本地，在星球上打轉

腳下荒蕪叢生，我的笨拙伸出利劍

→ 黃明海 字粼澤，筆名茝卿，廣西南寧人。經常寫作，較少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