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水：歸去來兮(組詩)

雷曉宇

塵土

三個老人，像三尊舊石墩

坐在墻根曬太陽

他們的身上皆已布滿一層厚厚的塵土

卻無人察覺。至少現在

沒有人想起身去清洗。一個人

要吸納多少光陰才能做到

身覆塵土而不自知

對于此，我也一概不知

而門前的那一溪古老的春水卻給出了答案

也有塵土落在它清澈的激流中

清風

如果能像庭前的這道清風

寄身于月光、溪水、古歌、蟲鳴

寄身于世代相傳的族譜和生生不息的農具

隨后，在村口的老槐樹上作一陣停留

并從萬物中辨認出自己的前世

那些帶著藥味的悲欣

我也可以忽略不計

澄水

我熟悉一條溪流的源頭與去向

我甚至熟悉一條溪流的前世與今生

它源于清風亭水庫，在澄水村

匯集四十八口水井的激流，一路向南

并入雙江、邵水、資江、洞庭湖、長江

最后歸服那人世般蒼茫的大海

我曾在長江邊，遇見過那一脈清澈的弱水

并很快從眾多濁流中把它分辨出來

……

如果我的淚水落入江中，剔除那

苦澀的部分，也應該叫澄水

古禮

每一次回家

我都想以舊時禮節

跪拜叩首，向父母請安

每一次辭別

我都想以舊時禮節

跪倒在父母的膝下

“孩兒不孝，不能在家服侍二老”

——然后上路，頭也不回，忍住哭泣

在淚水漣漣的母親面前

我必須保持一個長子的

從容與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