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響起歸家的訊號

陳再見

回頭看，他們說年紀輕輕不要老回頭看，可我近來越發喜歡回頭看了，說明人確實不年輕了，或者說到了年輕與年老的臨界線，立足線上，還左顧右盼，不死心，不甘愿呢。我想說，不但是寫作上喜歡記錄舊情往事，生活中，我也和故友有了更多的聯系和交集。這么說，是因為有一段時間，而且是很長一段時間，我和他們是疏離的，或者說是排斥建立更多的關系的。為什么呢？念舊情嗎？倒也沒這么煽情。有一點可以肯定，當和故友談起過往時，表情永遠是微笑的，那種自如自在，是在面對未知來日時所無法擁有的坦然情緒。

其實，我想說說我的三個發小。我們在一個村子長大，有些還沾親帶故，因為我輩分大，其中有一個得管我叫叔，一個管我叫哥，一個雖然隔了房頭，卻也一直對我蠻敬重。我現在就管他們叫ABC吧——A長得高大、英俊，性格也開朗，女孩見了幾乎都會喜歡，為人豪爽，大方，男孩也沒幾個會討厭。他早年在深圳擺地攤，賣過水果、各種女人的玩意，后來炒粿條，炒板栗，搞燒烤，收廢品，總之做過不少生意，是的，他只能做生意，他也會做生意，雖然曾經有一段時間生活困頓，被我介紹進了電子廠，不過沒干多久就差點和廠長打架，跑了。印象中，A還真是一個不認輸的人，亞洲金融危機時，把他徹底擊垮了，聽說還欠了一屁股債，就跑回了家。如今在老家開餐館，債還清了不說，還建了小洋房。B呢？B是個熱心腸，能力不高，不過只要人家需要，他肯定跑在前面幫忙，也愿意和大家多走動，是朋友之間的潤滑劑。他在武校學過武，卻從未見他跟誰打過架，他是說他挺能打的，我們都不信，覺得他打不過A，因為他沒A高大。他做過什么呢？自然也是各種工作都做過。我們那伙人初到深圳，簡直沒什么體面可言，他干過最長時間的應該是拉客，開摩托車，后來是三輪車，守在車站門口或者地鐵出口，叼著煙，朝翻涌而出的人群招手……深圳禁摩后，他也回老家了，在汕尾打零工，夫妻倆都能勞作，養家糊口沒問題。C是個機械能手，怎么說呢，他讀書不怎么樣，腦袋瓜卻很靈，尤其是對機械方面，無論是摩托車、泵水機、發電機，只要是涉及機械的，沒什么能難倒他。一天不行就兩天，兩天不行就兩個月，他總有辦法。我們還在村里時，他就會開車了，不過沒證，而且還能手動組裝各種電器玩意，音響、摩托、農具器械等等，花的錢不比去買件新的少，可是他愿意啊，他的樂趣就在于此，誰也阻擋不了。他現在也算是愛好與事業對口，在村里開“土炮”（拖拉機），也開旋耕犁，幾乎壟斷了湖村的農用機械行業。

最后我要說的是，他們三人有一個共同愛好，就是喜歡聽Beyond的歌，尤其是《光輝歲月》——“鐘聲響起歸家的訊號，在他生命里，仿佛帶點唏噓……”我以前覺得他們挺俗的，喜歡扯高嗓、順耳的旋律，那時我喜歡唐朝樂隊和張楚，估計他們也覺得我俗，只是彼此都沒說破——回到正題，熟悉我作品的讀者都知道，我在不少小說里塑造過一個叫“羅一槍”的人物，是的，正如你們所猜想的，他就是以上ABC的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