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一個理由

卞光緒

近來，方志清非常煩。他住在清河小區，小區環境不錯，居民素質也蠻好，鄰居們相安無事，居民滿意度很高。不知為什么這幾天卻好像中邪一樣，他接連被人報復。人當然沒事，主要是車子。

上個星期天晚上，方志清加班，在外喝了點兒咖啡，回家有點晚，小區路燈壞了兩盞，光線很暗，花了好長時間，他才把車子停在固定車位，鎖好車門上了樓。

第二天早上，他下樓準備上班，一眼掃到車子卻傻眼了，車身上被貼了一張紙條“特權階層不受歡迎”。看看周邊的車子，都好好的，他緊皺眉頭，尋思是不是什么人貼錯了？心想自己也沒得罪過誰啊。

他忍著心里的不快，把紙條撕掉后去上班。

沒想到第二天，這事兒又發生了，車子再被貼上紙條，寫的還是那句“特權階層不受歡迎”。

方志清有點兒窩火，氣呼呼沖到門衛室，瘦保安不在，他拉住胖保安到現場：“你們怎么值班的，看看我的車子都被貼成什么樣子了？你們一定要給我個說法。不然，我就到保安公司投訴你們。”

胖保安看完之后，賠著笑臉勸他：“方記者，大清早的，你消消氣。你要相信我們，在我們小區，這種事情絕對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這就給你調監控，看看是哪個狂徒這么膽大妄為，不知死活。”

兩人回到保安室，監控打開后，胖保安才發現車子剛好停在樹影下，避開了攝像頭，成了盲區。

看來看去，只有夜里十一點左右，一個戴風衣帽的男子匆匆經過，行跡非常可疑。但是，畫面模糊，很難確定是誰。

胖保安低低地問：“方記者，你經常出入一些行業，報道一些事情，有沒有得罪人啊？”

方志清搖搖頭：“這個你放心，我屬于二線記者，基本上負責發行這塊，頭條根本沒有我的份，怎么可能得罪人？”

胖保安點點頭：“既然這樣，你先去上班，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悄悄走訪一下，一定會抓住那個人，給你一個交代。”

話說到這份兒上，方志清也只好自認倒霉，匆匆開車去上班。

晚上回到小區，他多了個心眼，特地找到胖保安協商一下，把車子停在監控區，胖保安滿口答應。這一換還真有效果，車子相安無事。只是有時候回來晚了，沒有車位，還得要停到原來的地方。

他看到樹枝已經被清理，樹下車子一覽無余，也就放心了。

誰知道一停就出事，小紙條照貼不誤，從監控還是看不出是誰干的。

方志清別提有多氣憤了，到了保安室就吼：“保安同志，看到沒有？又貼了！不是我來找茬，分明有人整事搞我。你們就是這樣為居民服務的？我不能容忍你們的行為，我要去投訴，讓你們公司整頓一下！”

小區路過的行人慢慢圍了過來，胖保安一把拉住方志清，低低哀求：“方記者，你不要曝光，是我錯了，我不該貼你的車子。我道歉，我賠禮好不好。”

方志清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胖子，你要么智商低，要么是有病，敢干這種事情，先前為什么不承認？”

胖保安賠著笑臉，堅稱是自己干的。

方志清搖搖頭：“不可能啊。小區的居民都很認可你，我不相信你會做這件事情。你一定是在包庇某些人，對吧？你不要怕，我給你一個曝光壞人的機會，挺直腰桿做一次人。”

胖保安還是咬定是自己干的。方志清追問他：“我跟你無冤無仇的，你為什么要貼我車？給個理由，我就相信你。”胖保安臉憋得通紅，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時瘦保安擠進來了，一聽這事，立即抓住方記者：“我知道記者是無冕之王，但也不能以勢逼迫我們。我們只是保安，放過我們吧。”

方志清非常詫異：“我怎么逼迫你們了？”

瘦保安低低地說：“我爸身體不好住院，胖哥替我值班，扛了都快兩個月了，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謝他。我看他近來愁眉不展，一問才知道是關于你車子的事，一直沒抓住肇事者，他怕你去投訴。一投訴，上面一檢查，不僅扣獎金，還有可能查出我脫崗，就一定會開除我。所以，胖哥說，方記者逼得緊，他把這事兒承擔下來，賠禮道歉了事。我怎么能讓胖哥一人承擔，還有人性嗎？”

方志清恍然大悟，有點兒不好意思：“既然這樣，我不投訴了。可是，你們真應該全力查出幕后兇手，還我一個公道。否則，我的車子還是會被貼的。”

兩名保安連忙保證：“給我們三天時間，我倆一定會盡心盡力查的，查不出來就走人。”

方志清答應了。從那以后，兩名保安輪流換班，換來了三天的平安無事。可不久后，這事兒再次出現，兩名保安只好打包準備走人。方志清過來挽留他們。兩名保安執意要走，說話的聲音都很大，引來小區的很多人圍觀。

忽然，圍觀的人群里傳來一個聲音：“別假裝好人了！保安兄弟不要走，跟你們沒關系。是我干的，我認！”

方志清詫異地轉身，見一個二十幾歲的男青年走過來，說：“別看了，你不認識我！我叫吳芳書，就是我貼你的車子。你知道為什么嗎？”

方志清一臉困惑：“我跟你不熟，又無冤無仇，你為什么這么干？”吳芳書搖搖頭說：“你耍特權，我就看不慣，讓你清醒清醒，長點兒記性。”

方志清愣住了：“我就是一個小報記者，我有什么特權！你把話說清楚！”

吳芳書冷冷一笑：“我講了，可要你大記者丟面子的啊。”方志清表態，讓他必須說清楚，自己錯了一定道歉。

吳芳書揮著手對大伙說：“縣里開展‘春雷行動，集中整治不文明行為。你自己做得怎么樣，心里有數嗎？”方志清還是很困惑：“由于報社人手不夠，我也被抽調到一線了，追蹤調查反饋一個月。怎么了？”

吳芳書哈哈一笑：“你做得好啊！專門拍別人、查別人，自己從車窗扔了餐巾紙，被大媽抓住了，亮一下記者證就可以蒙混過關，揚長而去。而我們呢，吐口痰、扔張紙片就得被罰款十元錢。幸虧被我看到了，認出了是一個小區的鄰居，我才提醒你一下。記者同志，我貼的不對嗎？”

方志清一聽也笑了：“小兄弟，你做得對，監督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責任。但是你不知道我為什么這樣做。”

吳芳書搖搖頭：“不管什么理由，亂扔垃圾就不對。”大伙都點頭認可。

方志清清清嗓子說：“縣里開展整治不文明行為，很多人參與度不高，更有人投訴監控不力，執行不夠，環境整治沒有起色。所以，我們報社就派我隔三岔五出來溜達一圈，以身試法，看看到底是不是這樣，沒想到被這位小兄弟看到了。看來，老百姓都有一雙慧眼，把執法者的一舉一動都觀察在眼里，這很好啊。有大伙監督，我們的環境一定會越來越好。但是有意見可以提，而不能泄私憤，你說對不對？”

圍觀的人點頭稱是，吳芳書也很慚愧，連忙道歉。方志清攔住了：“說開就好。大伙一定要牢記，以后遇事要冷靜，不能用極端手段報復，那是違法的。”

胖保安帶頭鼓掌，還悄悄對瘦保安說：“還是記者有辦法，讓我們哥倆配合他演一場戲，一定要讓‘肇事者自己出來認錯，真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