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課

邵云虎

質量上乘的美玉通常隱藏在石頭內，解鋸后，如含美玉便可一夜暴富，反之，便會傾家蕩產。所以，玉石行購買原石又被稱為“賭玉”。

玉器城的張揚和李穩都是賭玉高手，鑒別原石十拿九穩，師出同門的他倆都想成為這一行的老大，一直明爭暗斗。

這天，幾個人抬著一塊原石來到張揚店中，聲言出手。張揚拿出一應鑒別設備，足足忙活大半天，奈何這塊石頭太奇特，他竟然無法斷明是否內含美玉，不敢貿然收購，便向來人深表歉意。于是，人家說聲“叨擾”徑直把原石抬到幾十米外的李穩店中。

李穩看了又看，汗珠子滲出額頭，他也不敢出手。來人笑笑說：“這原石張揚先生看過，您又看過，都不敢下手，看來兩位與它無緣啊！”

幾個月后的一個周末，張揚和李穩不約而同來到拍賣行，原來他們都收到了請柬，參加這里舉辦的玉石拍賣會。會場大廳正中央擺著一塊原石，兩人不禁一驚，這不就是前段時間鑒別過的那塊石頭嗎？

趙經理熱情地介紹道：“二位高手，這個拍品可是玉石界一位前輩委托我們拍賣的。”“誰？”兩人異口同聲地問。趙經理微笑地說：“我們這一行的行規是保密二字，恕不奉告！”

參加本次拍賣會競拍的玉商還真不少，兩人落座后，拍賣師向大家介紹原石的情況，張揚和李穩根本沒聽，因為吃不準，今天只當看熱鬧。

不一會兒，競價開始，可場上非常寂靜，其他買家都盯著他倆看。“賭玉”高手不舉牌，誰的心里也沒底。冷場了很長時間，拍賣師一臉尷尬，打算宣布流拍。突然，張揚高高舉起手中的號碼牌，開口叫價一百萬，整整高出起拍價一倍。他這一起頭，整個會場頓時炸開了鍋，十幾個買家先后舉牌跟進。原來，憑借對李穩性格的了解，張揚決定擺對方一道。

果不其然，李穩心里雖納悶不已，可他見張揚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不由得心生怒火，暗道你敢叫價我就跟，拼了血本也要斗一斗！

一輪輪叫價過后，價格被抬到八百萬，競標人是張揚。場上又一次沉寂下來，就在拍賣師宣布成交的當口，李穩舉起了手中的牌子，輕聲說：“一千萬！”話音剛落，張揚馬上舉起牌子道：“一千一百萬！”

李穩緊緊跟住張揚，而當他叫價兩千萬時，張揚不再舉牌了，短暫的停留后，無人再應價，拍賣師一聲錘響，宣布原石歸李穩所有。這時，張揚一臉笑容地走到李穩面前，拱手道：“恭喜師弟獲此重寶！為兄眼拙，無法斷明是否內含美玉，還是師弟慧眼識寶啊！佩服，佩服！”

李穩心里暗罵，無法斷明你起什么哄？擺明故意下套引我砸錢，真不厚道！不過，不甘示弱的他大笑道：“多謝師哥成全，賭玉不就是玩兒嘛！”

辦理交易手續后，李穩派人把原石運回店中，上上下下又細細觀察一番，始終無法斷定其內是否藏有美玉，當然，解鋸最為直接，但解鋸后原石內若沒有美玉，李穩的兩千萬將會血本無歸。

李穩非常后悔拍賣會的貿然行動，不停地唉聲嘆氣。猛然間，他想起一個人，不如找他先來幫我把把關！這人便是師傅王久銘。可師傅十幾年不涉足玉石交易了，他會來嗎？

“李穩在嗎？”店外有人喊，聲音很熟悉！李穩趕緊走出內室，只見面前站著一位須發全白、面相和藹的老人。李穩激動地說：“師傅，沒想到您老大駕光臨，徒兒正想明天去看您呢！”

王久銘揶揄道：“我聽別人說你和師哥在拍賣行一番大戰，特來看一看！”“師傅，有塊原石把我們倆都難住了，您老人家真是及時雨！”說著話，李穩便把師傅請到內室，指著石頭說：“師傅，為了它我把全部家當都拼上了！”

王久銘表情嚴肅地說：“不用看！這塊原石是我讓人抬給你們倆鑒別的，又是我委托拍賣行拍的！”

李穩差點驚掉了下巴。王久銘盯著李穩說：“我想問你，留還是不留？留，我就走人；不留，我把錢退給你！”說著，掏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正是李穩交給拍賣行的那一張。

傾家蕩產在即，師傅送來救命稻草，李穩十分高興，低下頭說：“師傅，拍賣會上斗氣競買是我錯了，我保證以后不再意氣用事，這原石徒兒不敢留！”

王久銘微笑著說：“賭玉不是比誰的錢多，膽量大，而是拼技術和經驗。看來，你們倆學藝都不精啊！”

李穩羞愧難當，想起當年學藝時，師傅勸他倆多學幾年再涉足玉石界，可是外界的繁華熱鬧誘惑力太大了，他倆先后離開了師傅。

支票交給李穩后，王久銘喊進門外的幾個人把原石運走。臨上車時，他對李穩說：“后天一早在玉器城大廳等我，我跟張揚也打招呼了，為師要給你們倆上最后一課！”

到了約定的日子，張揚和李穩早早來到玉器城大廳，只見里面熱鬧非凡，玉石界聽說大名鼎鼎的鑒定師王久銘親臨此地，料定必有重量級的原石亮相，故此都來觀看。

九點整，王久銘從后臺走出來，微笑著向大家拱手問候。伴隨著熱烈的掌聲，幾個力工小心翼翼地抬上一塊蒙著紅綢布的東西，揭開紅綢布后，正是那塊原石！

這時，主持人把話筒遞給了王久銘。王久銘接過話筒說：“請我的徒弟張揚和李穩到臺上來！”

師傅召喚，心情忐忑的兩個人只好走到臺上。王久銘對張揚說：“現在，你就用師傅傳授的‘望云法仔細觀察這塊石頭的前面。”又吩咐李穩：“你用‘斷紋法觀察這塊石頭的后面。”眾目睽睽之下，他倆不敢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半個時辰后，兩人若有所思，情不自禁地走到一起激烈交流著，很快，他們眼中閃現出喜悅的光芒。王久銘看到他倆的神情后，高聲喊道：“解鋸！”

幾名鋸工走上臺，打開水磨機熟練地操作起來。現場解鋸原石難得一見，眾人目不轉睛地盯視著鋸片一點點地挪動著，無不充滿期待，而師徒三人神情自若。

漫長的解鋸過程終于結束，工人們合力把兩爿原石橫截面轉向眾人，只見它們的中間位置，各鑲嵌著一大塊光彩晶瑩的美玉，毫無瑕疵。工作人員用紅外線燈一照，頓時放射出柔和的光芒。剎那間，現場響起熱烈的掌聲和喝彩聲。

臺下有個響亮的聲音喊道：“我出三千萬！”又有人喊道：“我出五千萬！”而一位富豪霸氣地言道：“王老先生要價多少，我就出價多少！”

王久銘微笑著走到張揚和李穩前面，把他倆的手放在一起，意味深長地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你們以后一定要團結合作，這就是為師給你們上的最后一堂課！”

兩人望著師傅慈祥的目光，緊緊地握住了手，然后一齊向王久銘深深鞠躬致謝。鑒別玉石，張揚最擅長“望云”法，李穩最擅長“斷紋”法，而這塊原石唯有兩種方法結合在一起才能鑒別出來。師傅王久銘為了消除兩個徒弟之間的爭斗，特意尋覓到這塊原石，并設下計謀來化解矛盾。當眾把他倆叫到臺上，若不合作就會出丑，這是逼兩人進行深切交流，才最終斷明石頭內藏有寶玉。

從此，張揚和李穩密切合作，生意越做越大。兩人永遠不會忘記那塊聯手鑒定過的原石，更不會忘記師傅的最后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