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璐 輕舟過重山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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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任務的早上，我們討論了秦海璐的諸多特質：氣度風流、夜雪尋梅……更像是一廂情愿的符號式誤讀。真正進入拍攝場地時，時空安靜，她在窗邊神情專注，寧靜致遠的意味從她身上漫漾開來。

和大家預設的氣場強大的青衣、最佳女主角、業內前輩不同，她的話語沉緩有力，不疾不徐，開口時總帶著了然于心的笑，會用極輕的溫柔的尾音說著“沒事兒”安撫緊張的工作人員。乘著準備下一組片的空檔，她主動說先聊吧。“沒所謂，隨便聊，都可以聊。”蘇州河畔秋風帶冷意徐來，水波不興，她的聲音在喧雜的片場令人格外安心。

最近剛播完的新劇《親愛的，你在哪里》中，她演一位苦尋孩子的職場女性。觀眾有群體共鳴，也有些許質疑——她在微博簡短回應道：“何雪琳人設確實會存在爭議，但是我接戲不會考慮角色是否完美。”

“我拍很多電影都是從喜歡一個劇本，喜歡一個角色開始。劇本如果說很喜歡，我也覺得這個角色在創作過程中會有空間和欲望的時候，我就會參與到里面。首先是自己喜歡，第二是被需要的那種感覺，可能會讓你心理上有一種滿足，這種滿足是自我滿足和別人對你的需要的滿足。”

《鋼的琴》里，她飾演下崗女工淑嫻，與朋友們共同滿足一個堂.吉訶德式父親的心愿。這是一部聚焦東北老工業城市工人的故事。拍攝后期費用告急，她及時伸出了援手，給了所有人一分踏實——她沒有太多考量，純粹秉性從心，不忍見佳作半路夭折。

“這種是很偶然的，我并不知道去的時候會出現這種情況。但你知道大家付出了什么。它可能是在影壇當中，尤其是中國電影新一代的創作過程中沒有出現過的一種形式。如果拍不完，我會覺得很可惜，也會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去想一些辦法。當然每部戲有每部戲的命運，我們成年人大多數都知道努力了并不一定會有結果。我的標準是不讓自己有后悔的機會。”

她作為女主角參演的作品著力在故事的整體鋪陳、時代的暗流涌動，以及人與人間千絲萬縷的羈絆和無法言明的角力。而刀馬旦出身的她，被觀眾看好多樣全能，巾幗不讓須眉，和近年來女性角色的崛起趨勢吻合。在與對手間相互飆戲之外，會不會也想嘗試一部開金手指收光環的爽劇？

“我不會追求某一種類型的戲，我選角色不在意人設，只關心我詮釋得是否完整。”她想探索的是她在其中，對盤活一個淋漓的故事的貢獻。

“其實我更喜歡眾生相。我更愿意在工作當中能夠有更多自由的討論，或者說是一些交流……我覺得一個人，是由一個社會關系網構成的，是有人際關系的。在這種情況下，我更希望它能夠是很平實的現實主義題材的一個作品。我不希望現實主義題材的作品由我完全一個人去經歷所有的事情，更希望能夠平衡掉—些東西。”

主動讓光讓鏡，只為尋求作品的更優表達，可否理解為她不是一個功利心強的人呢？“我的工作一直是比較隨緣，沒有刻意地去營造或者說努力地去爭取什么。”

說到這兒她流露出一點困惑，“這也是我工作團隊他們要撓頭的一件事情，就是我完全憑喜好去選擇工作這件事兒。我覺得喜歡就會去做，不喜歡的有再大的誘惑我也不會去做。所以我在飛天獎頒獎禮的時候很感激我老公，無論是家庭生活還是事業上的選擇，還有一個人能夠這么縱容你，還能讓我過得這么任性。”

她常說自己任性、隨性。職業生涯到了現在，完全是興之所至，隨興登場。2011年，由她主演并參與編劇的《到阜陽六百里》，為她摘取金馬最佳原著劇本獎桂冠。電影講的是社交網絡上常被“看不見”的、辛苦討生活的、平凡的人們回家過年的故事;背井離鄉謀生的單親媽媽;為了女兒周旋在市井腌臌間的大姐;惦念著攢錢送弟弟讀大學的聾啞小哥;托付好骨灰盒，掩淚告別回鄉巴士的阿姨……情節細致入微，不同于近年流行的獵奇土味視頻，視線里充滿了真切的人文關懷。

這部戲最開始的架構是以秦海璐為主角的，不過后來她主動提出減戲份。“我跟導演說，他要講什么樣的故事？是一個人的故事還是大家的故事？他說其實他想講大家的故事。我們就把這部戲整個分散開來，然后強化了其他配角的戲份。我也希望它是一個眾生相，因為這不是一個人的故事，是一群人的故事。”

作為一個少小離家的人，她對因各種緣由在外漂泊的人群感受很深：“我自己寫東西的話，我愿意寫有這種情感溝聯的作品。對于一個創作者來講，人的情感是最豐富的，我愿意去做人的功課。人是最重要的，家、親人、愛人、朋友，我希望他是一個有人際關系的、活生生的人。”

最近，她離家在深圳拍攝電影《掃黑行動》;很快，她主演的在云南取景的緝毒劇《最初的相遇，最后的別離》也要開播;今年張藝謀導演的新片《懸崖之上》，她也是女主。她的檔期排得很滿，永遠有新戲在拍，有新片在等映。豆瓣上她的影人條目，最近作品已經有熱心網友幫她排到了2030年——秦海璐聽了，仰頭大笑，“謝謝大家對我的厚愛。”

她—直是出了名的直爽、坦白、不造作，有什么講什么。但網絡將一切放大，讓她因為綜藝節目里的坦率表現受到不少爭議。

“我特別無所謂這些事情。我如果真的是一個很在意別人說什么的人的話，我可能活不成這么任性了。我覺得人要對自己的言行負責。我理解每個人對我的贊美，我也理解每個人對我的誤解和不認同。”

人生或許由一個個誤讀和誤判寫就，對公眾人物尤甚。聊《阜陽六百里》時，她剖析自己角色的一段話，形容她本人恰如其分。

“人，很多時候是我愿意選擇接受。我覺得這是成年人、成熟的人真正的寬容和一個人的溫柔。我始終認為寬容和溫柔是一種能力，一種選擇，它不是性格。”

那也不想再做什么解釋？

“我覺得不用解釋。社會本身就是一個復雜層面的東西，你解釋不通。它必然就是這樣一個構置體，你為什么一定要把它變成單線環境呢？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我做很多我認為是對的事情，我不想去傷害任何人，我的初衷點是對的，我覺得就OK了。我沒有承認我是一個完美的人，我一定有缺點，但是我覺得我的缺點，不足為道。”她特意加重了語氣，仿佛跟誰賭氣的小朋友，自己卻先笑了出來，“反正我也不會改！”

聊到綜藝，也有網友分析《乘風破浪的姐姐》第二季的招商信息，押寶在了性格鮮明、十八般武藝精通的秦海璐身上，盼她也來這檔話題度高的節目。她的答案也不繞彎：“我可以大大方方地說是有接觸過。”她有一些朋友是第一季的“姐姐”，“在朋友圈看到她們發的練舞圖片，各種淤青，我就有點怕怕的。但是如果我進入那個環境，完全投入進去是必不可少的。”

綜藝更多是因為好奇和渴望了解行業的全面性，不是她版圖的重點。她坦言找來的綜藝不斷，但是精力上需要做一個平衡和取舍。“我還是一個演員，應該好好拍我的戲。對于現在的我來講，多一些曝光、少一些曝光又怎么樣呢？我更希望給大家留下的是值得回味的作品和好的角色。”現在的她，不再如同初出茅廬時力圖證明什么，也不會強求自己。

22歲，她是初長成的金馬獎最佳女主角;二十年如梭而就，基本的女性角色，她大差不差都演過了，以至于她半開玩笑地表示，下次想試“演個男的”。

演員、編劇、制片、導演都做過了，獎杯多得一個懷里抱不下;唱片出過，綜藝真人秀上過，這個行業里的角色她幾乎都涉獵了那什么是她的下一站風景？

“我從來不設計自己的人生。”她說：“人生旅途就是一場奇遇。我覺得我沒有辦法用一個很精準的詞把它描述出來，但是我會坦然接受命運給予我的任何饋贈。接受生命給你的任何東西吧，它給你的饋贈已經應接不暇，又何必去爭呢？”

回首時，這些饋贈又輕舟過重山似地成為了懷中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