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朝陽
寒假,是兒子作為中學生最后的長假。高三了,不言而喻,據(jù)說慣例是長假萎縮成黃金周,黃金周萎縮成周末。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本屆高三學子,機緣湊巧,竟過了個史上最漫長最凄迷的寒假。
我清楚地記得,兒子是穿著秋季校服,提著沉甸甸漢語詞典和厚實英漢字典,跨出校門,朝我走來的。即刻狐疑:“小子,你穿成這樣,降溫怎么辦?”他指指學校:“老爸,過六天就回來了?!薄傲炷氵€背字典?”“說不定有用嘛!”如讖對話,仿佛字據(jù),鑲進臘月二十九日黃昏晴朗的天空。
輾轉(zhuǎn)到家,打開電視,播報新聞:武漢封城了。一家三口愣了愣神,共識卻是:“這么嚴重嗎?”追溯華南水產(chǎn)批發(fā)市場,反思“非典”,卻未在意。次日中午,我仍抽空趕往西高新區(qū)面見朋友。隨即過年。過年期間,不斷叮囑:抓緊寫作業(yè)啊,否則忽然返校,你拿什么報名?兒子詭異笑笑,似乎不急。后來得知,生物群里,老師精細分析流行疫病,且結(jié)束不了呢。孩子心里是淡定的。
隨后發(fā)生的事,大家都清楚了。隨著疫情蔓延,弦繃得愈來愈緊。每早7點,家長群里,學校準時發(fā)布防疫溫馨提示,勵志圖片。2月1日起,要求學生測報體溫,再增至全家,乃至居住小區(qū)疫情都須如實及時上報,倘有隱瞞,依法從事。是否有過湖北接觸史,是那一特定時段主旋律。寒假作業(yè),快快做完,不知盡頭何處的等待里,每到周五,老師便以周為單元,假定下周依然居家,填充作業(yè),講評習題。感動于老師敬業(yè),遠見卓識。比如數(shù)學熊老師,成竹在胸,疫情開始,即一次性發(fā)放八套習題,逐周一份,逐周測試,有條不紊,無縫對接,省事不少。作業(yè)須打印的,完成、上傳、訂錯,缺一不可,這可苦了沒置辦打印機的家庭,誰料到會有這出呢?不打不知道,一打嚇一跳,你可不知道高三作業(yè)有多多,做不完的題,講不完的評,訂不完的錯,我頭回真切感受到應試教育痼疾。話說回來,即便家里能打印,機子也未必架得住周周八九套題成百張A4打印。有那么兩周,家里打印機運轉(zhuǎn)不良,無法修理,只得外面尋求打印。疫情期間,都不營業(yè),哪兒尋去?忽然想到,偶然機會,曾跟附近圖文快印店老板加過微信好友哩,謝天謝地,趕忙聯(lián)絡(luò)。大疫當前,總有感動,老板善良,猶猶豫豫,然而允諾:偷偷打印,悄悄取回,做賊似的,完成那兩周打印任務。
兒子網(wǎng)課,始于元宵節(jié)。他所在學校,網(wǎng)課頗有傳統(tǒng),九年級霧霾期間即上過。網(wǎng)課需要手機,學校規(guī)定,學生不得攜帶手機到校,相應的,兒子手機匹配便極低,接聽而已,不能上課。他便用媽媽手機,原先網(wǎng)名登錄課堂,延續(xù)兩周。忽有一日,復工復產(chǎn),我先上班,他媽媽隨即上班,課怎么上?全家恐慌,百爪撓心。當務之急,得給他準備上課手機。艱危時刻,我到旁邊華為專賣店前漫步,偏巧卷簾門啟處,有個提測溫槍的,踅去搭訕,驚喜華為專賣店明日竟要試營業(yè)了,不愧中流砥柱??!一位弱得風能吹倒的女子說:你明日來。聞其秦音,宛如天籟。次日周天,攜子前往,小子眼毒,一眼瞅中那款最貴的,活動價1398元,毫不猶豫,當即轉(zhuǎn)賬。小子知趣,訕訕圓場道:“老爸,感覺大學暫時不用買手機了。”上課無虞,闔家欣慰。網(wǎng)課第三日,兒子新手機寫的QQ標注里,出現(xiàn)這樣的話:“疫情快結(jié)束吧,家里窩一個月了。”想想也是,元月23日至今,可不就是一個月嘛。
兩次???,網(wǎng)上進行,我和他媽媽輪番監(jiān)考。謹嚴精細,嘆為觀止,應考細節(jié),非系親歷,略去不寫。
我印象最深的,是兒子高考百日誓師,即倒計時百日鼓動儀式。前面歷屆,父母參加,穿著正裝,鑒證成人。我們特殊,網(wǎng)上進行。2月28日,兒子高考百日誓師儀式,我和他媽媽衣履鮮明,請假參加,新任校長訾艷陽先生視頻講話,高屋建瓴,將疫情防護提升至精神養(yǎng)成,家國情懷,令人動容。閃閃淚光里,兒子拿著自制“天佑至誠”心愿,表達決心,我和他媽媽護佑,拍攝全家福上傳。嶄新別致的誓師儀式,效果不錯。
百日誓師后,疫情趨穩(wěn),開始期待。省上會議決定,復課須要提前一周通知,我們逐周期盼,計算著每個可能開學的日子。3月18日中午,我去吃飯,同事轉(zhuǎn)來消息稱,高三3月30日可以開學了!喜訊傳來,興奮得有些暈眩,第一時間將消息告知獨自在家上網(wǎng)課的小子,他悄悄說聲:“老爸,正上課呢?!睊鞌嚯娫挕kS后獲悉,在我前面,老師已在班群宣布特大喜訊??磥黻P(guān)注開學的,非僅家長,當事師生,或許更其迫切呢。我所欣慰的是,折磨人的長假,終于要結(jié)束了。即刻憂從中來,祈禱別有差池,別發(fā)燒,別紅碼。
3月29日下午兩點,諸事順遂,我跟孩子媽媽送子復學。第一批趕到學校北門,好多正裝的老師、教育局干部,親切地為我們分發(fā)復學告知。當事人兒子,不是走去,是腳底生風,踩著風火輪沖進學校的。遠遠望去,見班主任,聊得親極了;緊隨其后進門的舍友,拍拍打打,情同手足,畢竟兩個來月沒見了。
漫長的寒假喲,結(jié)束了。
望著穿秋季校服的背影,思摸兩個多月前,父子校門口如讖對話:秋季校服,穿得沒錯,正當其季也!厚重字典,更沒背錯,漫長假期,倘無字典,語文英語,如何復習!
歷史畫卷,總在我們預料之外展開。
世事如煙,有些擔憂,有些準備,都不如順其自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