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在等一口香

祝海霞

深冬時日，窗外風急雨促，天色暗沉，室內清冷，連一向吵鬧的孩子們也安靜了許多。沒有暖氣的冬日江南全無往日的可愛，仿佛一個失了顏色的女子，在無邊的落寞中沉寂了下去。

忽然，廚房里傳來一聲綿長的“滋——”聲，緊接著，濃郁的蔥香拐著幾道彎溜了出來，然后是“刺刺拉拉”的熱油聲，一切似乎活泛起來。孩子們趕緊前來“稟報”：“媽媽，蔥油餅！奶奶烙了蔥油餅！”我笑笑不語，北方大蔥的濃烈香味，我怎么會辨不出呢？

其實，在南方，大蔥是多少遭受點“鄙視”的，吃大蔥的人自然也容易被“株連”。常有人以玩笑的語氣向我求證：“聽說你們北方人愛生吃大蔥，有這回事嗎？”那神情，仿佛在說“北方人的口味真奇怪”似的。我無可辯駁，山東人愛吃大蔥是真的，不管是洗凈生吃，還是切段爆鍋，都是日常吃法。尤其是冬日，買幾捆攤放在廊下或者陽臺上晾曬，每次做菜前抽一根，洗凈切段，不一會兒滿房滿院都是濃郁的蔥香味。

北方的大蔥是從先秦時期就有的，且以山東為多。《管子·戒》中就曾記載：“北伐山戎，出冬蔥與戎菽，布之天下。”雖然“冬蔥”與現在的大蔥可能不大一樣，但山東人對蔥的喜愛在那時候就可見一斑。不過，北方的蔥并非干而嗆的，而是甜潤生脆，食之濃香，否則便不能生吃或者蘸醬。袁枚在《隨園食單》中說“可葷不可素者，蔥韭、茴香、新蒜是也。”這里說的“可葷”，也就是適合為葷菜做調料，即因其有辛辣之味，可以除腥去膻。山東大蔥雖不辛辣，卻仍能為牛羊雞鴨海鮮等配料，則是借其濃烈之氣提味。

魯菜作為八大菜系之一，以咸鮮為主，更是多用蔥蒜增味。較有名的是一道孔家人創作的秘制香蔥排骨，它還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雅名“知者不惑”。據傳，秦始皇下令焚書坑儒時，一位大臣為了保全孔氏后人，將自己的兒子替換了孔家人受難。這令孔家人大為感動，他們遂將秘制排骨中的骨頭剔除，換上蔥白，以銘記恩人的情義。用蔥代替排骨，除了取其形似，更是因為蔥段清脆甜潤，可以解膩。吃這道菜時，一邊咀嚼滿口馨香，一邊慨嘆古人脊梁，冬日里的一點暖都在其中了。

如今，又到冬日嚴寒季。如果你能去北方，如果我恰好回鄉，咱們笑顏對坐，來一鍋湯汁濃稠、鮮味十足，上面飄著青綠色香菜碎和嫩白色蔥碎的羊肉湯，再加幾張金燦燦的蔥油餅，那一定是人生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