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清茶，鄉愁也甘

石也牧

總有一根線，讓你我相系。

——題 記

晨時的水汽氤氳著山間，初升的太陽被它圍繞著，如同薄紗般覆向剛長出的嫩芽，輕而柔和，一如漫山遍野的茶樹。

回到久別的家鄉，坐在家鄉的茶園中，坐在茶園里清涼的竹椅上，桌上是一杯清茶，根根嫩綠的茶葉安靜地躺在透明的玻璃杯中，等候著水的滋潤。

“滋啦”，沸騰的山泉水一涌而入，于是，一根根葉子翻轉跳躍，冉冉間，銀毫與水融合了。一陣幽香也隨著熱氣騰空而起，清遠悠長，彌散在清晨的薄霧中。沒錯，這就是老家的茶！

猶記得兒時，披著早晨淡而美好的霧氣，跟著早起采茶人們的腳步，蹚過家門口緩緩流過的小溪，穿過田埂旁綠油油的水稻，蹦跳著踏上蜿蜒曲折的山路。好大的一個茶園啊！一眼望不到邊，層層疊疊，一行行的茶樹一般高，整齊地伸向遠方。我忘情地游戲在茶園間，沉浸在茶樹特有的清香中，悄悄地從這人的筐里抓出幾片嫩嫩的葉子，忽地躥到那人的籮筐旁，將手中的一把葉子平平整整地鋪在里面，又連忙地跑向更遠的山間，背后遠遠地傳來采茶人無奈卻又寵溺的笑聲。

葉子慢慢舒展開來，根根豎立著，懸浮在清澈的山泉水中，如同一個個可愛的精靈。山泉水慢慢變成了淡淡的綠，就好像初春的顏色，就好像初春茶園的顏色，綠得可愛，綠得讓人的心底瞬間柔軟了起來。透過玻璃杯淡淡的綠色，眺向天空，幾只鳥兒飄飛，又忽地俯沖下來，隱沒在茶杯里水色更迭的遠山中。

山不在高，有“茶”則名;水不在深，有“茶”則靈。我想，《陋室銘》中的劉禹錫在和他的朋友們一起“調素琴，閱金經”時，手邊也一定會佐以一杯清茶。他們之間的友誼一定是淡如水、清如茶，是真正的君子之交，清得純凈、清得純粹。這樣純的清，就像這茶，就像鄉里人的質樸真誠：不會有多么華麗的辭藻，不會有多么熱烈的情緒，也不會有那滿兜的禮物，但是正如這杯清茶，淡而甘甜;不會如火一般熱烈，不會如酒一般甘洌，也不會如玫瑰花香一般濃烈，但是正如這杯清茶，清而綿長。

“回來啦，都長大了。”鄉親們的招呼親切又慈祥，帶著質樸的微笑，就好像他們手中剛剛采下的茶芽。而茶園還是那個樣，一坡又一坡，伸向無邊的遠方。漫山遍野的綠，漸漸地由嫩綠變成淺綠、深綠、墨綠——真是“遠山如黛”啊。

我回來了，在茶園里，在竹桌旁，和親人們圍坐在一起，慢慢地敘著久別的重逢。杯子里的清茶漸漸吸飽了水分，如同一個個含苞欲放的花苞，有的慢慢沉入水底，有的懸浮在淡綠的水中。一縷縷熱氣從茶中飄出，散開，散開……一如親人的情，默默的，淡淡的，縈繞在溫暖的手指尖，縈繞在熱茶的清香中。

輕輕啜上一口，茶溫正好，一股淡淡的澀味開始散開，味淡，卻布滿了整個舌尖。但漸漸地，澀味消散，不經意間，一股甘甜悄悄溜進味蕾，綻放，充斥，彌漫整個口腔，直入肺腑，一股眼淚卻似乎要從眼眶噴薄而出。

一杯清茶，也澀也甘。它就是我與家鄉的紐帶，看似很澀，看似很淡，但它已經融入了我的血脈，隔不斷，舍不開。一如我夢中的茶園，一如電話線那端的鄉音，牽著我，無論我飛到哪里，都有一縷情絲系在那里。

遠離家鄉，愁緒無以言說，唯有夢中時時返回茶園，但時光匆匆，白駒過隙，那愁緒也慢慢沉淀醞釀，那家鄉過去的一切都變成了溫馨的回憶，珍藏在心底的一角，時時溫暖著我，如那清茶，澀后回甘。

一杯清茶過后，鄉愁也甘。

【評點】

作者將自己對家鄉的滿腔眷戀濃縮在一杯沁人心脾的清茶中，通過營造美好的茶園氛圍，表現出家鄉人的淳樸熱情;通過描繪茶園清新自然的風光，襯托出家鄉悠然靜謐的景色;通過描述茶味在唇齒蔓延的過程，流露出作者對家鄉的思念與熱愛。全文以優美的散文筆調，呈現出家鄉的山水之色和風土人情，并借助具象化的清茶傳遞出抽象化的鄉愁，真情流露的同時又能讓人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