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關系何去何從

張維為先生的著作及其闡發的觀點，本來是在國際交流中形成的，或者說是在同外國人討論怎么認識中國的過程中形成的，但是對于我們這些天天生活在中國的中國人來說也值得讀一讀。

——李君如

（中共中央黨校原副校長）

談到中美關系，不得不提2018年去世的美國前總統喬治·布什，又叫老布什。他是一位很值得懷念的美國政治人物。1985年7月下旬，時任國家主席李先念訪問美國，時任國務院副總理李鵬等人隨行，我擔任李鵬的英文翻譯，而美方出面接待李鵬的就是時任美國副總統老布什，所以我們之間有過一些接觸。布什一見到李鵬，就展示了自己對中國的喜愛，他戴著“上海牌”的手表、中國生產的領帶，還告訴我們是在哪里買的，他們談了一些外交和戰略的大話題，但主要聊的是周恩來。布什說，他對基辛格很有意見，因為他當年在北京擔任中美聯絡處主任的時候，基辛格會晤周恩來總理時從不讓他參加，未能見到周恩來是他一生的遺憾。他還談到他后來訪華時見到鄧小平，他問過鄧小平，你們打算派多少學生去美國留學，鄧小平問他，你們能接受多少？我們沒有限制。他很感佩鄧小平的魄力。回想這一點，確實不得不感佩鄧小平的深謀遠慮和魄力，當時不要說中國和美國生活水平之間差距巨大，即使和泰國這樣的國家相比，中國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少。然而在今天，中國留學生中85%以上都回國，并且這個比例只會越來越大，這再次證明了鄧小平的遠見。

今天回想起來，34年過去，彈指一揮間，但中國與美國呈現了此長彼消的發展大勢，中國“追趕”的速度之快、“超越”的勢頭之猛，令人感慨萬千。1985年我們訪美的時候，中國經濟規模連美國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而今天根據購買力平價計算的話中國已經是世界最大的經濟體;根據官方匯率計算，中國也已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34年前，中美一年的貿易額還不到60億美元，今天中國一天的貿易額就超過110億美元，一躍成為全球最大貨物貿易國。

回顧過去這些年，中國借鑒和學習了美國和西方的許多有益經驗，改進了我們方方面面的工作，但更為寶貴的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沒有失去自我。

34年飛逝而去，中美兩國的實力對比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兩個例子讓我感觸尤深。34年前，我們抵達芝加哥，一切都讓我們感到新鮮，從高速公路到超級商場到摩天大樓，對我們而言都是很開眼的東西。李鵬會見了芝加哥企業界的人士，會見了芝加哥市市長和伊利諾伊州州長，希望美方多來中國投資。但34年后的今天，情況完全變了，中國成了美國最大的債主，美國多數的州和城市都深陷債務之中，芝加哥市和伊利諾伊州也不例外。盡管特朗普政府對中國發動貿易戰，但美國許多州長和市長還是希望和中國保持大規模交流，希望中國去他們那里投資。

另一個例子是技術轉讓。34年前，李鵬在會晤布什之前，叮囑我說會晤中可能會涉及一些技術詞匯，讓我事先準備一下。他說他會提及希望美國放寬對中國的技術轉讓。當時電腦還是個很新鮮的東西，李鵬向我簡單解釋了CPU、64k等概念。與布什會晤時，李鵬提到美國的計算機技術發展很快，遠遠領先中國，但對諸如64k這樣的技術轉讓還設限制，有點說不過去。布什沒有直接回應，只是表示這些問題可以由雙方相關部門去商談。實際上，在西方國家中，美國對中國進行技術轉讓的限制是最嚴的……如果說在PC時代，我們和美國的差距還很大，那么到互聯網時代我們的差距已經迅速縮小，今天世界最大的20家互聯網公司中，美國占11家，中國占9家，歐洲一家都沒有;而在移動互聯網應用方面，中國已經大步地走在美國前面，成為世界上唯一一個做到了“一部手機，全部搞定”的國家。

中美關系早已今非昔比。過去40年間，中美間的各種交流增加了上百倍：以雙方的貿易為例，2017年的中美貿易額是1979年的233倍。雙方的人員交流也從無到有，到如今每天有14000人來往于中美之間，每17分鐘就有一架飛機飛往對方國家。

但美國就是有那么一股勢力，認為過去40年的交往中，美國虧了，中國賺了，所以要把中國賺到的便宜要回來，于是就有了特朗普發動的中美貿易戰。

至于貿易戰，嚴格講不會有贏家，雙方乃至多方都會遭受損失，但依我之見，美國會輸得更慘。中國的消費市場折算成美元已接近6萬億，如果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那這個市場就更大。換言之，中國是世界最大的消費市場。任何一個國家要與世界最大的消費市場打貿易戰，是不可能勝出的。美國商界人士自己有個說法：一個跨國公司一旦失去中國這個世界最大的消費市場，那么它將淪為區域公司、二流公司。

有人說，你看，中興公司的芯片依賴美國公司供應，中國的技術軟肋暴露無遺。其實在芯片領域，一方面我們要看到中國與美國確實存有差距，但另一方面，我們也要看到，在我們的國防工業，如北斗衛星導航系統，用的是中國自主設計和生產的龍芯芯片;我們的“神威·太湖之光”，也就是2017年世界運算速度最快的超級計算機，用的是中國自主設計生產的國產“申威26010”芯片。我們的民用產品，如手機，除了華為，仍然用美國高通等公司提供的芯片，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們的企業把美國公司提供的芯片看作一種普通商品，乃至公共商品，也就是只要花錢你就可以買到。美國這次犯了一個商業大忌，它把普通產品或公共產品武器化了。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真不知道美國發起的這場貿易戰將怎么收場。當然，從兩國人民的福祉出發，我們希望兩國政府能夠通過談判找到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

在世界歷史的這個關鍵時刻，我們要防止任何把中美關系推向冷戰的勢力。冷戰是基于一種恐怖平衡，即所謂的MAD（mutually assured destruction），中文是“互相確信地毀滅”。這種選擇會產生對雙方和對世界都極為嚴重的后果，即羅素所說的“發瘋”。我們今天完全可以選擇比MAD好百倍的MAP（mutually assured prosperity），也就是“互相確信地繁榮”，這種選擇將給中美兩國人民和整個世界帶來更多的和平和繁榮。如果我們還能更為勇敢地向前邁出一步，共同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而奮斗，那么我們兩國的關系就會發展得更好、更順利。所以我對中美關系的中長期前景還是謹慎樂觀的。

（摘：雷靜宜）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