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不嫁
滕王閣序
古人愛音樂,是鐵了心的
如此浩繁的一組編鐘
居然全用生鐵鑄成
其工藝之復雜,遠遠超出
鋤頭、犁鏵與箭鏃。這也就印證
如狼似虎的時代,搞藝術的人
是鐵了心的;被藝術搞的人,得準備
自我毀滅的勇氣
如我今日登臨的滕王閣
自建成之日,就一毀再毀
一建再建,前后多達二十九次
仿制的編鐘像廢鐵,誰也奏不出想要的曲調
山中答諸友
鳥類有趨光之心,暮色中
環飛我投宿的農家
主人的狗也始終趴在明亮處
不來搶我吃剩的骨頭
大山里長大的,都有些木訥
都養成了這種特別的禮貌
讓習慣了你爭我奪的人
變得矜持:我懷疑山中的野獸
也都在朝燈火悄悄靠攏
深澗里的水流忽然收住了響聲
那只狗奪門而出,朝山頂連連吠叫
那里,一輪明月正在升起
群星隱沒之際,山巒如猛虎,拱了拱脊背
九十年代的動物園
人間要換掉一茬人
是多么容易。就像二十年前
我帶兒子去逛動物園
狹窄的鐵門內
老虎優雅地表演著鉆火圈
那頭雌猩猩,像《水滸》里的孫二娘
等待下一個胖主顧……
而今它們都已離世
動物園亦如世上新人換了舊人
老虎的兒子仍是老虎,嫻熟地跳過火圈
黑猩猩的女兒仍是黑猩猩,皺紋滿面
仿佛一出生就老了,一出生,就閱盡人世滄桑
初冬到福嚴寺看銀杏
遍地黃金,已錯過觀賞的時機
但還有人遠道而來
存一絲僥幸。秋風掃落葉
展示給人的往往是凋零的美
從山下遙望福嚴寺
真個是云里霧里
下山的人背影模糊,一定是
被霧凇的幻境迷住了雙眼
上山的人,睫毛上掛滿細密的水珠
只有極少的幾個,得以被引進院子里
一千四百歲的銀杏躬身相迎:
施主請進,請勿高聲喧嘩,請順手把門關緊